我淡淡一笑,说道:“如此,简单。缺里长?叫每户人家出一个人,上某个地方会合,叫他们自己推荐人选。推荐出人选,让他们自己决定让谁做里长。里长上面一级的,就叫这群被推选出来的人来推荐。推荐出几个人来,再让他们自己选定……”
我说的,其实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雏形了。虽然在现代的时候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如果真的能试行这样的制度,已经是大大超过我的预期了。
心中忐忑,面上却是漫不经心,说话的语气,也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然而我虽然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周边听着的几个人,都是目瞪口呆!
从来选拨官吏,都是由上位者决定。自上而下的任命,已经被看做是最正常最合乎逻辑的处理方案。
但是我今天,却完全颠覆了这样的观念!我居然建议说,要改变官吏选拔制度,要让官吏的选拨程序变成自下而上!
东方归元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方案,呆愣了片刻,才说道:“竟然用这样的办法……你不会弄错了罢?用这样的办法……”
我淡淡一笑:“这样的办法,又如何?最起码,上官是自己推选出来的,这个被推选出来的上官,定然有出众的地方,定然在下面这群人之中,相当有威望。既然有威望,上官发派任务,下面的人定然会尽量合作。即便是很繁琐的事情,说不定也能因此变得简单。”
东方归元苦笑道:“话是没错。但是万一刁民商量起来,推选其中最奸刁的做里长做官吏,上下集结起来,与朝廷作对,朝廷岂不……受制于民?”
我轻轻一笑:“难道朝廷还怕受制于民?再说了,朝廷对地方的管理,也可以不完全靠这批自下而上选上来的官员。朝廷也可以另外选派人手,对地方加以约束。与其让御史台那群人在朝廷里唧唧歪歪,不如派几个下面来,让他们来监督下面的情况……”当然我这样的思路,根本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过太过惊世骇俗的话,我不能一口气都甩出来。
惊世骇俗的观念,要甩出来,也需要时间。需要消化的时间。说实话,说完今天这番话,我心中有些后悔了。
现在我房间里的,只有东方归元欧阳毅如意香墨几个人。但是外面守卫的人,并没有全部都屏退。万一有嘴巴不严的,将这话说出去,我就立即回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貌似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也不在乎多一件事少一件事。
这样想着,也就心定了。
东方归元皱眉道:“尘,你想的太简单了。”
是的,我想的太简单了。其实不是我想的太简单,而是我说的实在太简单。为了避免人会将这件事情看做我苦心孤诣想要得到的结果,我尽量用最轻飘的语气,谈论这件事情。
但是看着东方归元那郑重的表情,心中却蓦然飘过一阵后悔。
我要避开因为这件事带来的诸多诘难,却不可避免的要将主事的东方归元推到风口浪尖上——难道因为这几天东方归元避不见我,我就……这样对他?
心微微的颤栗着,我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这几天避不见我,并不是东方归元的错——或者说,他是为了我好。然而尽管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为了大家好,我心中还有难免有些抑郁。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居然很无耻的打算让归元去打头炮了。
本来的我,不会这样无耻啊——女人,果然都是只会用情感思维的动物。
看着东方归元,坐直了身子,端正了脸色,郑重说道:“殿下,这事情,其实我有一些完整的想法。现在鄯州百废待兴,官吏选拨不能拖延,所以,我想,我这个法子,殿下可以试行。不过为了避免朝廷之中,言官诘责,殿下最好还是将这种策略,当做暂行之策。如果选拨上来的官吏,都是能干能胜任的,到时候再说话。”当下振作精神,将我知道的后世选举制度,一一说了出来。
一群人认真的听完,欧阳毅才说道:“第一个问题,就是殿下刚才说的,如果有人收买下面的选民,让选民都选自己,那时候朝廷选派官吏,是不是所选非人了?”
我点头说道:“这事情我也想过了。好在这事情,我们还是首例,只要操作得宜,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更要紧的,是咱们要完善检举制度。”
大家都怔了怔,东方归元才问道:“什么叫检举制度?”
我笑了笑,说道:“就是要让下层的百姓,都有一个揭发检举官僚不法的权利。如果有这样的制度,那么下面即便有拉票买票的事情发生,上面也能立即觉察。有了这样一层威慑,那些即便一心想要买官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方归元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现在衙门之外,都有大鼓。朝廷六部外面,也有登闻鼓院。”
“不过那些,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下民告上官,进衙门先打二十杀威棒,不死先去半条命,百姓谁敢检举?只要不是走投无路,就不会去敲那个大鼓。至于登闻鼓院,那更是笑话,寻常百姓,即便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敢去敲那个大鼓!再说了,官官相护乃是正理,百姓都知道这一点!”欧阳毅倒是丝毫不客气,说道:“如要下情上达,靠这么一个登闻鼓院,靠衙门外
那几个大鼓,根本不管用。”
“说起下情上达,当初尘说过的报纸,倒是管用的。”东方归元苦笑了一下,说道:“可是当日一场事情,皇帝陛下就将报纸都封掉了——”
“将报纸重新办起来,然后制定相关的法规,以避免上次的事情再度发生。”欧阳毅沉声说道,“殿下,能让下情顺利上达,那是直接关系到国家稳定的大事。皇帝陛下当初是气坏了,没有完全看清事情的利弊。”
“劝说皇帝陛下放开对报纸的禁制,暂时看来是不可能的。”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们眼下这件事情,可以通过最迅捷的动作,避免下面的小动作。毕竟谁也想不到,殿下会通过这样的策略来选人。下次再用这样的策略来选人的时候,就要多一点心眼了。”我微微笑了笑,“殿下,采用这样自下而上的选拨策略,是前所未有的。却不知殿下有没有这个胆量呢?”
东方归元看着我,蓦然之间大笑起来,说道:“尘……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对我使用激将法?”站了起来,笑道,“你既然建议用这样的办法,必定有你的深意,我就帮你做一次,又如何?何况,这个法子,确实能帮我解决问题?”笑声大起来,说道:“即便要是面对天下人的共同责难,我也愿意与你一起承担,更何况小心操作,天下人不一定会诘难?”
归元——看穿了我所有的心事!忍不住微微一笑,几天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正相视而笑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果然是知己。”声音却有些酸楚的味道。
听到那个沙哑却又熟悉的声音,我心猛然跳了一下,也顾不得声音里那异样的味道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登时正起身子,叫道:“十三!”
声音出口,才发觉那声音有些尖利变形。
我竟然失态了。
东方归元站起身来,疾声问道:“蓝十三,你身子好了?”欧阳毅也支撑着要起来。
却看见门被猛烈的推开,蓝十三的身形,出现在门外。他拄着拐杖,脸色异常苍白,声音颤抖:“尘!”身边面却有一个少女,那是游紫怜。游紫怜扶着蓝十三,眼睛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神色。
蓝十三眼神里的狂喜,让我的心,软软的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嘴唇干涩,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道:“十三——御医允许你出房门了么?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面前的蓝十三,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但是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却像是见到了数十年未见的老朋友那般欢喜,就像是缺失了一块的心被填补的那般欢喜,——这种欢喜,简直无法述说。
我知道,蓝十三对我很重要,但是我却不知道十三对我到底有多少重要。今天蓦然发觉,几天不见,蓝十三在我的心底的位置,似乎又
蓝十三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掠过一道红晕。他对欧阳毅点了点头,却不如何理睬东方归元,沉声说道:“尘——你身子好了没有?”
我想起身,但是身子还没有多少力气,再加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特别雅观,却不敢离开被子。当下说道:“十三……我身子好多了,你的身子呢?你先坐下来,不要守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