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十三恼火的看着我:“也罢!既然你决定要大摇大摆,我们就陪你去冒险。如果乱箭下来,咱们一起射死就是!”
“一起射死就是”六个字说下来,我的心却不由颤了一颤——又来了。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离开东方归元已经整整两年了!
关于那天的事情,我没有对如意说起,没有对风行烈说起,甚至连香墨也不曾告诉。那样的事情,那样的惨痛,我不想让她们一起承受——然而,我却对蓝十三说起了。
不知怎么,我竟然在蓝十三还处在半昏迷状态的时候,与蓝十三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哽咽的说了那天的事情。
蓝十三居然听见了,居然清醒过来了。
看着我,他哑着嗓子,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可以用我来取代东方归元——你以前不是这样做过了吗。”
我说不出话了。天下有这样一个男人,他居然愿意做别人的替身——这样的男人,你又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轻轻的说道:“不——十三,你可以拥有更好的女子——我不能再伤害你,不能再这么不公平的对你。”
蓝十三凝视着我,半日才说道:“我……愿意,给你时间。”
我回到了鄯城县,半年之后,养好了伤的蓝十三也回来了。他依然是沉默的站在我的身后,但是他的态度,与以前的有些畏缩相比,却是截然不同了。他会抓住时机,不断的攻向我的心房——就像刚才那样。
我看着蓝十三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起射死,那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我知道,咱们不可能死的。好人不见得长命,但是我这样的祸害,肯定会活上一千年……”
说到后面,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情竟然是极其的轻松,策马,冲着城门,飞马而去!
城头上面,守卫的哨兵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身影。冷森森的箭镞抬起来,弓弦已经拉满!
数百支箭,一起对准了我们!
我含笑,住马,眼睛看着城头之上。一群侍卫,呈拱形,将我护卫在中间。
城头之上的士兵们,看见我们这样站定,拿不定我们的身份,也未曾射下来。只听见城头之上,传来了小军官喝问的声音:“城头下面——是什么人?……不得擅闯鄯州城!”
我听城头上喝问的声音,似乎有些畏缩,不由一笑。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三分之一来。
杨三策马,抢过我前面,厉声喝道:“鄯城县县令玉同尘,求见城内各位将军!”
十个侍卫一起叫喊:“鄯城县县令玉同尘,求见城内各位将军,与各位将军,有要事相商!”
城头之上,一阵慌乱,半天也没有人回话。
城头的垛子上,有士兵已经将弓箭收回去了,片刻之后,那些收回去的弓箭,又伸了出来。
杨三也看出究竟来了,当下看着我,说道:“城头之上,士兵人心不齐,大人有机会!”
我朗声一笑,提起中气,大声叫道:“久闻独孤英寒将军,乃是天下豪杰,难道今日,连一介书生也不敢见乎?”
终于听见城头之上,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玉大人稍待,我们已经派人去禀告将军了……”
我哈哈一笑,说道:“鄯州一城,已经被数万精兵占领,难道我玉同尘一行数人,还能造成威胁不成?”
城头之上,猛然传来了一个凶狠的声音:“玉同尘,我们知道你是天下才子,闻名天下,但是我们当兵的,讲究的是刀剑痛快!谁的拳头大,我们就服从谁!所以,玉大人,您就别在我们面前自以为是了!”
那声音落下,四周就想起了一群叫好的声音。
我笑笑:“玉同尘或者能写诗,或者能作文,但是玉同尘认为,这些都是小道,不能利国利民,不能造福大兴百姓!其实玉同尘心中,最敬服的还是能为国戍边的将士,舍小家为大家,千里迢迢,餐风露宿,让大兴的父老乡亲,能不用担心异族入侵,能在家中,睡一个好觉!玉同尘如何敢在诸位面前,自以为是?”
听我说得客气,城头上面倒是一阵静谧。片刻之后,才听见了那军官的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讥笑我们——造反作乱?”声音又是极度的恶劣。
这话落下,隐约听见城头上面弓箭响动,又有无数的箭镞,伸了出来。
我大笑:“难道城头上面的诸位,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不打算为国戍边了不成?玉同尘以为,城头上面诸位,尽管在小事上或者与上官有些分歧,但是本质上,依然是当初的赤子心肠,要为我大兴戍边,要让吐蕃骑兵,不敢越过鄯州一步,要让鄯州城后面的黎民百姓,从此不用担心敌人来打草谷,要让我大兴的田地,年年丰收而不用担心荒芜,要让大兴的孩子天天欢笑而不用逃难,要让自己的父母能安享晚年,要让自己的孩子,能茁壮成长!城头上的诸位,难道当初不是这样想的?”
城头之上,一阵沉默。虽然说,大兴朝向来不注重对士兵的思想工作,但是,我这样说话,却是能说中他们的心房。或者,这些士兵不想为皇帝戍边,不想为将军戍边,但是将他们的父母子女拿出来,他们却无法反驳!
我笑,继续说话:“难道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城头上的诸位兄弟就已经改变初衷,要将自己原先的想法抛之于九霄云外,决定不再为国戍边,让吐蕃的骑兵从此之后就能通过鄯州长驱直入,让吐蕃的骑兵有机会猎杀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子女,有机会抢走我们的妻子,将我们的家园,尽数烧光?将我们的田地,尽数糟蹋,从此之后,肥美的田地变成荒地,逃难的百姓饿死路途,其中说不定,就有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子女?”
我扣住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子女”几个字。我知道,一旦兵乱起来,一定是烧杀抢掠,与土匪无异。何况这群士兵,是因为军饷问题,与吴定国闹起来的。
这半天时间,这群乱兵,说不定已经在鄯州城中乱抢乱杀了。我不能指责这群士兵变成土匪,我就只能用尽量委婉的语气,提醒他们:你们是大兴的人,你们也有父母,你们也有子女!
城头上面,传来的那军官说话的声音:“玉大人认为,我们还能为国戍边?”
我反问了一句:“难道,大家不想为国戍边了不成?”
城头之上,又传来了另一个说话的声音:“难道玉大人认为,我们不是乱臣贼子,我们还能为国戍边?”
我知道,现在就是机会了。当下疾声说道:“玉同尘今日此来,就是与大家商议这件事情!玉同尘将尽我所能,让大家不再成为乱臣贼子,让大家——有继续为国戍边的机会!”这话其实是谎话,我知道,不管这事情如何收尾,这群士兵——是没有再当兵的机会了。
按照寻常的规矩,这样的乱兵,其结局只有一个:坑杀!全数坑杀!
以儆效尤!
然而——今天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尽量保全更多士兵的性命!如果能在朝廷大军到来之前,策反一批人,那么,也就是救了一批人了!
却听见城头上面,传来了朗朗笑声:“玉同尘口才,果然天下无双。就这样城头下面说几句话,就要将我的士兵煽动起来了!”
我抬头看城头上面。城头上面,一副盔甲闪着寒光,盔甲下面,那将军的面目看不清楚,依稀只看见,那人的眼睛,极其的尖锐明亮,让人联想起雪地上的饿狼!
我朗声一笑,说道:“将军此言差了!将军当日御前受命,也是一门报国热情,难道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决定不顾父母,不管妻儿,就此叛国不成?将军乃是天下豪杰,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将军就打算对皇帝陛下,无所回报了不成?对父母妻儿,也就这样回报了不成?”
“不要说了!”城头之上,蓦然响起了那将军烦躁的声音:“玉同尘,我知道你巧言善辩——今天你既然来了,我也给你一个面子——你赶紧走,不然,我就吩咐射箭了!”
无数箭镞,再次从垛口里伸出来!
却听见“嗖”的一声,一个士兵,手中弓箭没有控制住,箭镞飞了下来!
那箭簇没有准头,落在我们面前的泥地上,戳在地上,颤颤的动。
我含笑:“这就是将军的见面礼吗?”
城头上的将军,蓦然之间哈哈大笑:“这是见面礼?我的见面礼,会如此简单?你有胆子,那就站着不要动!”
我哈哈大笑:“将军想要如何?”
那城头上的将军已经取了弓箭在手:“我来射你一箭!你叫身边的人都退开,若是能站着不动,我就拼着将军责怪,如你所愿,放你入城!”
杨三厉声喝道:“好生无礼!玉大人岂是你们能戏弄的!”挡在我的面前,说道:“大人,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