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很缓慢,很缓慢的摇头。
“我相信——我们一起死,而后再一起投胎转世——来生,不做兄妹。”
在这一瞬间,我想哭,又想笑。
如此结局?
如此结局!
在这一瞬间,我有答应他的冲动。
片刻之后,我终于轻轻的推开了东方归元递过来的长剑。
我微笑:“不……归元。”
只是那笑容,却是苦涩的,比那日天娇公主给我的药,还要苦涩。
“桄榔”一声,东方归元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御书房之中,其他的一切都不在存在。
我忘记了皇帝陛下,或者说,这位皇帝陛下——也是我的父亲。我也忘记了李素月,或者说,这个李素月,我曾经称呼她做母亲。
是他们两个人造就了我的悲惨命运!也是他们,造就了归元的悲惨命运——
是皇帝陛下对书宁公主起了杀心,而李素月,为了复仇,却将我与归元,当做了复仇的工具!
我听见了李素月的狂笑声,也听见了皇帝陛下的喘息声——是的,李素月终于成功了,成功的用儿女luanlun的事实,打击了皇帝陛下!
然而,这些,我都不管了,我都听不到了——我的眼睛里,只有东方归元,只有那个眼神迷乱几乎疯狂的男子……
眼泪从我的眼眶子里落下,也从他的眼眶子里落下——我握住了他的手:“不,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兄长。”
“兄长”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剜着他的心。
我听见他的声音:“你……其实是不相信所谓的投胎转世的,是吗?”
我咬着嘴唇,将我的嘴唇咬出了鲜血。鲜血的味道是咸的,其实也不难吞咽。我含着眼泪,轻轻的笑:“不,我相信有所谓的投胎转世——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东方归元的声音,渐渐的平稳下来,道:“不要咬你的嘴唇——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三十年——给我三十年的时间,让我施展我的才华,实现我的梦想——也给你三十年的时间,让你——使天下安定!归元——你知道的,你一身的责任,一身的重担!这个道理,我已经与你说明白了——你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刚才也已经答应,我死之后,你能坚强的活下去。而现在的情形,比刚才的情形,要好得多……至少,你活着,我也活着。”
我轻轻的将东方归元的手松开,脸上依然是微笑,我所认为的最甜美最静谧的微笑:“归元。给你时间,也给我时间。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活着——可以试图将对方都忘记,用别的人,来取代对方的位置。如果不行——那么记住,三十年之后,我们——再一起上路吧,有三十年的时间,我就有机会去修好我们的奈何桥,也许,能将身子笨重的你,一起带过奈何桥。”
我想起了霉女穿越俱乐部。所谓的魂灵,也就是脑电波,在机器的帮助下,能穿过去,也能穿回来。那么——我穿回去的时候,能顺路将东方归元也带回去,而后,给他找一个身子。
只是,过程之中或者有风险,霉女穿越俱乐部的管事燕无痕,肯定会趁机敲诈,不过,我顾不得了——
这样的男人,我认了。
东方归元凝视着我。好久才说道:“今天约定——三十年。”
“三十年里,我不会另娶,你也不会另嫁。我们是兄妹,我们会将所有的感情都压在心底。我们不会及于乱,我们不会逾越任何规矩任何礼教,我们不会让任何祖宗为我们蒙羞……”东方归元的声音是艰涩而温柔的,“但是,我心底的这个位置,永远也属于你。”
我轻轻点头,说道:“好。”
好。就这样。
没有其他的话了,因为——我们都决定,将心中的那些感情,都锁在心底。
尘封,三十年。
如此结局。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两年过去,鄯城县已经变成了大兴朝西北最兴盛的一个边塞重镇。一个小小的县城,居然已经有了纵横交错四条大街,成井字形排列。而大街两边,新建起来的楼房旅店,齐齐整整,就是列队等待检阅的卫兵一般。
在新建的福寿大街边上,有一个很气派的院落。门前,挂着一个牌匾——“天香楼”。
天香楼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靠近大街这边,有一棵很大的老柳树,柳树后面,大约七八丈路,正对着天香楼一个窗户。
窗户虚掩着。
那漫天的柳絮,顺着风,飞舞着,飞进了窗户,飞进了少女面前的砚台,飞进了古琴面前的香炉。
香炉袅袅,女子坐在琴后面,却没有抚琴。
少女的手,还搭在古琴上面,却没有拨弦。
绿柳轻轻进来,捧着一件长袍过来,给女子披上。轻轻责怪道:“小姐,现在虽然已经开春,天气却还寒冷着,你怎么不小心保重一下自己。”
女子如梦初醒。对绿柳歉意的笑笑,站起身来。却不想跪坐得久了,腿脚酸麻,身子摇晃了一下。
绿柳急忙扶着。那衣服却是滑落下来,偏巧不巧,一只袖子正落在香炉上,那香炉里香烟还点着,立即就冒起了轻烟来,等女子将衣服抢下来的时候,却看见袖子上已经烧了一个小洞。
绿柳惋惜的看了一眼,接过女子手中的衣服,道:“小姐,给奴婢拿去补补吧……”
女子看着绿柳,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能修补的与原来一样么?”
绿柳笑了一笑,说道:“奴婢可没有织补的本事,不过——小姐,这样的衣服,拿去织补,似乎不太合算吧?街那头那个冬儿缝纫店,倒是能织补的,水平也够高,不过那个价格,还真高到天上去了。”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绿柳,你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说起这等小气的话来。那个冬儿缝纫店,虽然也做织补,不过织补这生意,都是大户人家好衣服的声音,她不趁机要价,什么时候要价?那个冬儿——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活络着呢。倒也不是她的错。你只管将衣服拿去……多少钱,也不要心疼了。”
绿柳看着女子,不觉跺脚道:“小姐,你就这样一副模样——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让我看着生气!”将那衣服,扔在地上,还狠狠的踩了一脚,说道,“不就是一件他送来的衣服么?你就当宝贝一样藏着。可是当人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一点也不珍惜,只要将你的意思与他说明白了,他……会这样不珍惜你么?”
女子万万想不到绿柳居然反应如此强烈,诧异之余,却是心疼起地上的衣服来,疾声说道:“你踩衣服做什么——绿柳,你要我怎么着?”伸手去抢绿柳脚下的衣服。
绿柳顺手将衣服扔给女子,径直往前两步,往凳子上一坐,气恼道:“你这门心思,怎么不与玉大人捅破了!……你再不捅破,不要说二房,就是三房四房,也轮不上你了——小姐,你……简直是一个闷骚葫芦!”
女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绿柳,你……不了解这个男人的。他的眼中,根本……根本没有女人。”
绿柳怒道:“小姐,就你会说丧气话。玉大人眼中没有没有女人?他夫妻恩爱,那是真的,咱们这里都传为美谈——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成亲都已经四年了,却还没有后嗣,秋夫人就是再嫉妒,也要给玉大人张罗着纳妾了。何况小姐您与玉大人这等关系——您只要将窗户纸捅破了,玉大人哪里会不要小姐,哪里会……”
绿柳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后面,却不由一呆。却见自己的小姐,已经坐到了古琴的后面,手轻轻扬起,婉转的旋律,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竟然是丝毫不理会自己的絮叨了。
绿柳呆了一呆,随即再度恼怒起来,伸手,摁住了琴弦,叹气道:“小姐,你别这样消极好不好?我刚才听到了消息——就昨天,前街的福寿客栈,住了一个江南商人,带来了三个眉美貌的女子!”
女子看着绿柳,无奈的叹息道:“这又与我有关么?”
绿柳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那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人胡万三从江南带来的,都是江南小户人家的女儿,都是算命先生看过有宜男之相的——准备送给玉大人,做小妾!”
女子不由莞尔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玉大人啊——有的头疼了。”
绿柳鼻子再度气歪了:“玉大人有的头疼,你才有的头疼呢!别看玉大人这些年来不言不语,在女子方面似乎也不太上心,但是全天下有多少眼睛在看着?我朝的规矩,一正二平,三个妻子能得到朝廷的诰命——现在玉大人的原配夫人已经在了,京师那边,纷纷传说,风行烈风小姐,早年就曾与玉大人有过婚姻之约的。天娇公主殿下,当年也是说过非玉大人不嫁的……天娇公主殿下暂且不论,她是公主至尊,总不能嫁给玉大人做平妻,那个风小姐,是铁定想要嫁给玉大人了!两个位置已经在了,小姐,您再不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