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衣服脱下来,躬身道:“娘娘厚意,臣愧不敢领……这衣服,娘娘还是留着赏给别人吧。”
莲妃的神色黯淡下来,说道:“本宫原先就说过,本宫是将你当做孩子来看待的……你现在连一个母亲的心意都不敢领了么?还是……本宫将你吓坏了?”
我急忙说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臣……”有些话却不知该如何说了。
莲妃已经将衣服拿起,走到窗边,对玉屏儿说道:“去将针线筐子拿来。”玉屏儿急忙道:“娘娘,这针线活计还是奴婢来吧,现在光线暗,小心伤着眼睛。”
莲妃笑道:“你这针线活,本宫能放心么。”
我急忙说道:“娘娘,臣已经深感盛情,这件衣服,还是臣拿回去,让臣的妻子动手修改吧。实在不敢再劳动娘娘。”
莲妃将衣服照旧叠好,道:“你既然这样说,本宫就躲懒了。”吩咐玉屏儿:“拿个小包裹过来,将衣服包起来。另外将那个桂花油膏也放进去。”
玉屏儿下去了。莲妃注视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片刻之后才说道:“本宫只是想要将你……当做孩子而已。”
我躬身道:“莲妃娘娘的心意,臣也是感念的。”
莲妃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低叹息了一声,说道:“去了那边,自己注意保养。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又经受了那么几次折腾,不保养,只怕不好。一日的膳食一定要吃匀了,晚上不要熬夜。本宫不管政事,也是知道,地方上的事情,是多管也管不完,少管也照样过日子的,你……就多给自己留一点时间吧。本宫听说,这一阵,你又打仗又杀人又做生意的,将整个鄯城县都翻了个边了……百姓都说你好,但是你也不要苦了自己了。”
我答应了。拿着小包裹出了莲妃的宫门,心中却空空旷旷的,找不到边。
莲妃说的,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必苦了我自己了。
原本已经将自己判了死刑,现在……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好不容易将一堆杂念都锁进头脑的仓库,出了宫门,却看见风行烈就等在宫门之外。见了我,迎上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笑:“风行烈,用这样怪怪的眼神瞧我做什么,我难不成长了四只眼睛八个鼻子?”
风行烈一笑,随即将笑容敛起,郑重说道:“还好,我还以为,你见了我,就要装作不认识了。”
我狠狠一拳,砸在她的肩膀上:“你以为,要与我绝交这么容易?”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同类不多,天下也就你一个而已!”
风行烈哈哈一笑,张嘴要解释,我笑道:“没啥了。你笨嘴笨舌的,就是要来帮我吵架也没有这个能耐啊。风伯父又身份地位特殊,最近又碰到了一些事情,也不好帮我出头……我要怪你,也找不到理由啊。”
风行烈哈哈一笑,笑容里却隐约有些忧色,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不将我当一回事。这样进京,居然让如意他们都住在客栈里,我的房子都空着呢。”
我笑道:“房子都空着?好,我们明天就搬进去住……”
风行烈苦笑道:“你这不是故意折腾我么。明天去住?明天……就该回地方去了吧?”
两人说这话,当下就往客栈方向走。到了客栈,风行烈先问起那场大战,笑道:“黑石山那场仗,如果我去打,铁定不会打成这个样子。居然还闹出这样大的风波来,几乎被一个压寨夫人给算计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压寨夫人也不适寻常角色,我后来询问了俘虏,说这个紫嫣,确实是前朝公主叫书宁公主的侍女。”
风行烈奇道:“我也算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不知道前朝还有一个叫书宁公主的公主?偏偏又与我们现在这位母老虎同名。”
说起东方书宁,风行烈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当下笑道:“这位公主名气算是闹大了。原先皇上是想要赐婚给我的,但是她却偏生瞧上了你。这样闹了一出之后,天下的人都将她当做笑谈了。公主殿下这下生气了,觉得丢脸。这不,这几天,吐蕃有使者送了国书过来,想要求一个宗室女儿做王后,这位公主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缠着皇帝陛下,说是要去和亲……这不,皇帝陛下的头都大了。”
我不由“啊”了一声,惊讶道:“这位公主殿下,也着实胡闹了一些。和亲事情,哪里是这么好说的,她居然将自己的命运都压上去了。”
风行烈苦笑道:“不是么。皇帝陛下狠狠骂了她一顿,她却不当一回事,气哼哼就砸门出去了。现在头疼的是平妃娘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这位公主殿下给皇帝陛下提出了两个选择,一个选择就是让她去和亲,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给她选一个举世无双风流倜傥的驸马爷,至少不能比你差的……言下之意,就是让皇帝陛下选你。你还得小心着,混成一个驸马爷,日子可不太好过。”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放心,皇帝陛下……不会选了我的。总不能让我休妻再娶吧。”
心中却有几分沉重。
又问起风行烈的事情来。风行烈算是一个榜眼,按照规矩是留京的,现在在兵部做事,居然比我高出了一品,现在是六品员外郎了。嘿嘿笑道:“现在也没有多少事情。皇上是看着突厥心中恨恨的,但是叶尚书也好,我父亲也好,都不让皇上动刀兵。没钱没粮的,只怕将朝廷拖垮了。我想过了年就请旨出去,去地方做个小军官,也比呆在京师里发霉要强。”
我不由笑道:“你这算什么话。”又谈论了一阵国家的事情。风行烈却挤眉弄眼对我说道:“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昨天吴王殿下来了?”
我心略略一沉,却笑道:“没有的事。一群吴县百姓进京,已经够显眼的了,他怎么还能进京来。”
风行烈嘿嘿一笑,说道:“吴王殿下居然来这样一招,那些官员还真的想不到。尘啊……你的吴王殿下,原来还真的是一个有心的。”
我的脸略略一沉,说道:“烈,这个玩笑不好。”
风行烈看着我,好久才说道:“尘……”眉宇之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没有说。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当下岔开话题,笑道:“这些烦心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吧。很多事情也急不来的,我们现在要的,就是将手里的事情做好,让天下的人相信我们,让皇上相信我们……这就够了。”
想起了一件事,当下就问道:“烈,你家与我父亲家,素来都是通消息的,你……最近可有我父母的消息?他们在鄜州,是否还好?”我去了鄯城县之后,每日事情众多,又怕多写信露了马脚,也没有与母亲通过消息。
风行烈叹息了一声,说道:“都好了。皇上已经赦免了你的弟弟,并且派人去延州颁旨张贴告示,让李篁去鄜州与父母相会。只是还有一点小事,叔父却与小婶大吵了一架。”
我奇怪道:“我父亲向来听我母亲的,两个人之间也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哪里会吵架?”
风行烈苦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你父亲上了一个本章,就说了当日你冒充李篁的事情。皇上找来了当日的小吏士兵,询问清楚,说你是烈女,要给表彰。却不想小婶却不答应,说你未死……两人大闹了一场。叔父没有办法,只好上书回绝。结果叔父就得了一个惧内的名声,而你母亲——也就被人看做疯子了……前些天我父亲收到叔父的书信,叔父信中有些抑郁。”
风行烈说的简单无比,我却可以想见其中过程的艰难。母亲知道我未死,自然不能要了这个烈女的表彰。父亲却觉得要给女儿争取最后的荣光——
风行烈苦笑道:“我父亲也觉得你母亲不可思议。我是知道的,可惜我也不能说。你母亲也真是的,居然连你父亲也瞒住。”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母亲是怕我父亲反对我做官。生怕我父亲……逼我回家去。”
说着话,却又有人来,却是当日在京师认识的另外一帮书生,昨天下午也曾给我做过拉拉队,后来却没有来客栈与我说话的。两人就将原来的话题收起来。与一群书生说了一阵话,风行烈也回家去了。
这群书生,都是逗留京师久试不第的。顺路又与这些书生谈论了一些应试的常识,又与这些书生谈论了一下该读的书,顺路也夹杂了一些自己的政治见解——米办法,做老师做习惯了。
将一群书生送走,想起吴王殿下,心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当下吩咐香墨:“你知道那群吴县来的百姓住在哪里,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