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那季落花不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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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仓央嘉措:半世诗帝万世情

仰望西藏的夜空,总会感觉千万繁星中点缀着一颗灵光剔透的眼睛,花开一陌,这颗遥远于云端的明珠散发着滋润万物的光泽。冥冥梵音中,似乎总带有一丝哀怨,这也是后人对先辈的崇高缅怀。

藏历第十一绕迥水猪年,也就是公元1683年3月1日,那一天,西藏墨脱的天空中出现了神话中哪吒再生的一幕,袅袅佛光,千万莲花托起七道光柱。鹤立云端,祥鸣万里,伴着七日同升,一位孩童降生了。

也许是命运的玩笑,他一生下来就被注定是转世活佛,就注定要成为西藏的象征和灵魂。洛桑仁钦·仓央嘉措,这是一个具有“无尽”之意的名字,藏语的语义为“大海”,海,一个博大宽宏而又深沉幽远的意象,然而他的身份也完美的体现了这个意象。一降生就被认定为五世达赖转身活佛的他,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是受万人朝拜的六世达赖。

作为佛,他的一生充满叛逆与传奇。从小习读佛法,他的悟性超乎常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潜心修佛的活佛。也就是十四岁那年,天空幽蓝,风轻云淡,机灵的云雀上下翻飞。山南错那总有缠绵的情歌缭绕云端。年少的仓央嘉措一度迷惘歌颂爱情的诗歌,问世界情为何物,为何总让人魂牵梦萦。苦思冥想间,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也就是牵绊他一生的梦中女孩走进了他的世界。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从此他的幸福开始了,忧伤也相伴而来。短短的一面之缘,一场邂逅,他已将这个名叫玛吉阿米的女孩深深地嵌入灵魂。苯日神山巍峨庄严,神树上的风马猎猎,然而从此在飘扬的一条条风马中,却出现了倾城爱恋的诗歌。

坐禅经阁中,靡靡梵音再也进驻不了他的灵魂,脑海中,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慧眼乌丝,她的皓齿朱唇……无不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漫漫思念,他闭上失神迷离的眼睛,金唇轻启:

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然而这却只是思念的开始,生性豪爽的仓央嘉措不甘寂寞,那一年,他听了一个弟子的介绍,于是悄悄下山入了拉萨的八廊街。八廊街是条热闹的商道,这里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他才不顾那么多呢,好不容易赶趟集,他大胆地同街上的人们纵情酒色,放声高歌,也是在这里,潇洒脱逸的仓央嘉措又一次遇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玛吉阿米。

这次相遇是福是祸?他还在忘我的回忆中,却不料被叛逆的弟子告发了拉藏汗。拉藏汗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图谋西藏的领导权,他攻击了掌教的桑杰嘉措。而桑杰嘉措正是仓央嘉措的义父与益师。捉住仓央嘉措贪玩的把柄,借口他不是真正的达赖,拉藏汗以此威胁桑杰嘉措,目的是逼他下台,并一举夺下仓央嘉措的身份,另立新的达赖,以佐自己的统治基业。拉藏汗还请了康熙出马,康熙考虑到国家安危和边界统一只好作出让步。

之后,玛吉阿米也被说服离开了拉萨,高坐于布达拉宫的仓央嘉措再也不忍万顷的思念,月光之下,他凄然悲歌,仿佛眼前,她在雪雾中袅娜翩舞,雪花铺天盖地。怆然涕下间,一切又那么恍惚。

他终究成了权利与阴谋的牺牲品,桑杰嘉措败阵于拉藏汗的刹那,也便注定了他骤然殒落的命运。寺内,众僧同仇敌忾,然而这也是飞蛾之举,仓央嘉措没有逃脱被重兵押解的劫数。

一步步地别离布达拉宫,别离慈颜善目的师傅弟子,别离这片鸟蝶相欢的天地,他的心中没有伤悲,此时此景,唯一能掀起他情感波澜的却是远在理塘的那个女子,她的妙曼,她的倩影,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漫漫的长路,他跪拜于圣山的方向,心中却怅然: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青海湖的雪,埋藏着一颗颗忧郁的种子,一行人的脚步,触动了这个冬天忧郁的琴弦。仓央嘉措茫然地走在大雪中,蓦然觉察到自己老了。死亡,这是一支多么神圣的歌,他知道在死水的尽头,便是另一派肃静和清幽。他回眸,从未有过的从容,漫天的雪花落上了他温润热忱的唇:那云间洁白的仙鹤,请把你的双羽借我,我不远行,只到理塘就回。

他在生命的尽头,记着的只是一个女子。三百年前,人们记着一个风流达赖,三百年后,人们缅怀一个情诗王子。这穿越亘古河流的一汪清泪,成了西藏天空最璀璨的明星。

和他的出生一样,仓央嘉措的死是个谜,历史在不断争议,他到底是为心中的魔障“情”而死,还是为权利的争夺而亡,主观与客观的评价,并不能完全还原历史的真相。但是,世纪之隔已让人们逐渐忘却了他的死,而铭记着他的生,是的,这“生”便是他遗传万世的情话。

夜色中,仓央嘉措沉沉睡去,没有悲凉,他的歌在湖面荡漾,在高山绵长,在雪域飘荡,半世的诗帝万世的情,他只用24岁的生命凝聚了一朵历史的云: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安得世间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此的歌,响在西藏,也响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