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厥证是在各种温病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危重证候,许多医家将其归入“坏证”之中。此证可见于温病卫气营血,上中下三焦各个病程阶段,其成因颇为复杂,证情有寒热虚实之别,治法有温清消补之异。虽然历代医家对其脉、因、证、治皆有不同程度的阐述(尤以明、清温病学家更为突出),而且目前也将该证列为中医急症研究专题之一。但是据文献来看,尚缺乏对该证的系统阐述,尤其缺乏对其病因病机在理论上做更加深入的和系统的研究工作。为此,参阅有关文献资料并结合我们的临床体会,拟将对温病厥证的病因病机以及病机演变规律及证治规律作一比较浅显系统的探析,力求能对温病厥证的中医理论研究和临床辨治有所裨益。
一、厥及厥证的概念
“厥”在中医理论中有多种含义,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种:①尽意。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谓:“厥阴何也?岐伯曰:两阴交尽也。”吴鞠通亦说:“厥者,尽也。阴阳极造其偏。皆能致厥。”②指寒邪。《灵枢·百病始生篇》说:“厥气生足,则胫寒。”《素问·至真要大论》说:“寒厥入胃,则生内心痛。”③指气逆之病机。如《灵枢·厥病篇》之“厥头痛”“厥心痛”均指“气逆”所导致的疾病。④指症状。如张仲景谓:“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
由于“厥”的含义颇杂,故作为病证名的“厥证”一词,在中医文献中的含义也不尽相同。在内科杂证中,厥证泛指突然昏倒、不省人事,但大多能逐渐苏醒的一类病症。历代文献记载有尸厥、薄厥、煎厥、痰厥、食厥、气厥、血厥、酒厥、色厥等名称。在外感热病中,厥证的概念首先由东汉末年的张仲景所定义:“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我们通过对各类温病厥证的临床表现和病机分析,认为温病厥证是以“营卫气血运行失其常度”为总病机,以“手足逆冷”为主要症状的一个证候。它既是一个单独的证候,而主要又是在许多温病过程中都可能出现的一个症状。临床中往往常见该证与神昏、痉证、闭证、脱证一并出现,故在温病文献中又有昏厥、痉厥、闭厥、脱厥等证候名称。
二、病因病机
1.病因温病厥证的成因较为复杂,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种:
(1)温热邪毒:温热邪毒是在温病过程中导致厥证的主要成因。温病病因虽有风热、暑热、湿热、燥热、火热等不同,然其邪毒在一定的发病条件下皆可滞闭气机,腐害营血,导致厥证发生。
热(火)毒致厥:感受温热邪气,或他邪化热,壅遏不解,化火成毒,热灼津液,毒腐气血,致津少液亏,气滞血瘀;或热毒直逼心营,闭阻络脉,终致阴阳气不相顺接而成厥。正如陈平伯所云:“热邪极盛,与三焦相火相煽,最易内窜心包,逼乱神明,闭塞络脉,以致昏迷不语,其状如尸,俗为发厥是也。”
风热邪毒致厥:风热毒邪外袭,其邪热上蒸则可见身热口渴,目赤咽痛;其热毒内伏滞闭营气,可见手足逆冷而脉伏。《外感温病篇》载“风温毒邪,始得之,便身热口渴,目赤咽痛,卧起不安,手足厥冷,泄泻,脉伏者,热毒内壅,络气阻遏,当……升散解毒”。
暑毒致厥:暑为火热之气,毒性暴戾,其侵入人体,不仅多径入气分,而且极易内陷心营,闭阻心包,蒙闭清窍,致阳郁不达而手足反见厥冷,若为暑热疫毒之患,更易发生厥证。《疫病篇》谓:“疫疹初起,六脉细数沉伏,面色青惨,昏愦如迷,四肢逆冷……”,甚者“初病周身如冰”。
湿热邪毒致厥:湿热之邪,侵袭人体,湿遏热伏,弥漫熏蒸,阻气遏阳,即可致“肢微厥”;若湿热酿痰蒙蔽心包,痰浊交阻气机,阳不外达,即可见痰壅昏愦,手足逆冷等症。若属湿热疫毒致病,内结壅闭,营气逆乱,可致“脉厥”,甚或“身冷如冰”的“体厥”。
燥热致厥:燥热致厥,多因感受燥气日久不愈,耗伤肝肾阴液,以致水不涵木,肝风内动,发生痉挛抽搐,四肢厥逆。吴鞠通治此证,选用“三甲复脉汤、定风珠、专翕大生膏”,以滋养阴液,止痉回厥。
(2)病理产物:在温病过程中产生的病理产物(或素宿的病理产物),在温热毒邪的作用下,亦是导致厥证发生的重要因素。
瘀血致厥:前已述及,温热邪毒腐害营血,可致血瘀,如张仲景所论述的“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就显系热毒郁于血分壅遏肌肤的瘀血征象。戴天章在《瘟疫明辨》中云:“时疫入里,瘀血最多”,叶天士提出的“入血犹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其“散血”即针对瘀血而设。此外,素有瘀血之人,感受温热之邪,尤可导致热瘀血结证,如《外感温热篇》载:“热传营血,其人素有瘀伤,宿血在胸膈中,舌色必紫而暗,扪之潮润,当加散血之品……,否则瘀血与热相搏,阻遏正气,……”《重订广温热论》指出:“蓄血在上焦者属心包络,症必脉细肢厥,胸痹痛厥……蓄血在中焦者属脾络,症必脘痛串胁,脉涩肢厥……蓄血在下焦者属肝络冲脉,症必左脉弦涩,手足厥冷,大便溏黑,小便自利,神昏如狂。”从何秀山“热陷包络神昏,非痰迷心窍,即瘀塞心孔”的观点分析可知,热闭包络,瘀塞心窍,当为神昏窍闭肢厥的重要因素,因热陷心包,血为邪滞,包络壅塞,宗气不行,全身血液阻滞为瘀,必致“阴阳之气不相顺接”而为厥。若毒重瘀甚,脏气衰败,则可形成喘渴多汗,肤冷肢厥,颜面青灰,内闭外脱之险证。另外,瘀血一旦形成,亦可致毒。我们认为,“瘀血即为败血,败血也可致毒,其理昭然”。
联系现代医学的感染性休克,颇似瘀热交结所致之厥证,病初由于微血管痉挛,毛细血管内缺氧,酸性代谢产物积聚,继之毛细血管壁的肥大细胞释放大量血管活性物质,使所有毛细血管同时扩张,结果大量血液停滞在血管床内,内脏瘀血,机体有效循环血量急骤减少,出现昏睡以至半昏迷,面色发绀,四肢冰凉,皮肤湿冷,脉搏微弱等休克症;同时由于血灌注量不足,血流缓慢,血液浓缩,血管内酸性产物积存,再加以血管壁内毒素的损伤,毛细血管内易有凝血和血栓形成,其中充满白细胞、血小板、纤维素,以至毛细血管内出现瘀积现象,而形成急性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严重影响微循环通畅,使休克不易恢复。
痰浊致厥:痰浊致厥多为痰浊壅肺,肺气闭塞而厥,或湿热久郁不解,酿蒸痰浊,蒙蔽心包而得。此外,“平素心虚有痰,外热一陷,里络就闭”,若不急用“牛黄丸、至宝丹之类以开其闭”,必致“昏厥为痉也”之不良后果。
痰与瘀为不同的病理产物,一旦产生,又成为新的致病因素,且致病纷杂,各呈异端。然而痰与瘀的病理变化,追溯其本,实为同源,因为痰来自津,瘀本乎血,津血同源,血受热则煎熬成块,津受热则灼炼为痰,“血受湿热,久必凝浊”,湿热郁久,酿津为痰。而且,痰瘀又可相因为患,如瘀血阻滞,碍于气化,气不化津,可蓄津为痰(饮),反之,痰滞气机,气滞血不畅流,亦可致瘀,可见二者在温病过程中往往相兼为患,只不过证情表现各自有所偏重罢了。
燥屎、溺毒致厥:热邪传于阳明,与胃肠宿垢相搏,结为燥屎,阻塞腑气,气机壅闭而发厥。吴鞠通谓:“阳明温病,面目俱赤,肢厥,甚则通体皆厥……”,此乃“火极似水,热极而厥之证”。溺毒致厥,文献中论述尚少,但前人也有类似的记载。如《温病条辨·湿温》云:“吸受秽湿,三焦分布,热蒸头胀,身痛呕逆,小便不通,神识昏迷……先宜芳香通神利窍,安宫牛黄丸,继用淡渗分消浊湿,茯苓皮汤”。三焦受秽湿熏蒸,膀胱气化失司,以致小便不通,溺毒内生之理昭然。吴氏在此虽未言及手足厥冷,但从其急以牛黄丸宣窍清热之用推理之,联系临床实际证实之,定有此症又属必然。溺毒致厥之候,《重订广温热论》所述更见明确:“溺毒入血,血毒上脑……,甚或神昏痉厥不省人事。”
(3)失治误治:温病诊治不慎,失治误治,耗津损液,或失下热壅,或凉遏邪伏,亦是导致温病厥证发生的重要诱因。
误表发汗:吴鞠通谓:“湿温邪入心包,神昏肢厥……,医者误以为伤寒而汗之,遂成是证。”1964年出版的《温病学讲义》亦指出:“白为气分湿热蕴蒸所成……透表发汗反有助热伤津之弊,甚或使湿热上蒙而有昏愦痉厥之变。”
误用升提:斑疹之邪在血络,只宜轻宣凉解,误用升提则可致厥。吴鞠通对此已有明训:“斑疹,用升提,则衄,或厥,或呛咳,或昏痉,用壅补则瞀乱。”
失下误下:胃热腑实,应下失下,即如吴又可所谓“内结壅闭,营气逆于内,不能达于四末”,可致“脉厥”,手足逆冷自不待言。吴氏还指出:“时疫下后,气血俱虚……若攻之脉必反数,四肢渐厥,此虚虚之祸,危在旦夕。”此皆言厥,而寒热虚实则判然分明。
过用寒凉:温为阳邪,苦寒清热乃为正治,但不可不顾病机而孟浪滥用,否则邪热非但难除,反恐其变证蜂起。吴又可所言的“脉厥”证,除因腑实失下所致外,亦有因“过用黄连石膏诸寒之剂,强遏其热,致邪愈结,脉愈不行”。《温疫论》又载:“尝遇微疫,医者误进白虎汤数剂,续得四肢厥逆,脉势转剧……盖病本不药自愈之证,因连进白虎汤,寒凉懔悍,抑遏胃气,以致四肢厥逆,疫邪强伏,故病增剧”。此证尝属邪伏气分,而何秀山在《重订通俗伤寒论》中指出的过用寒凉导致血厥之证,堪称危候,“即感温暑热病,亦不得纯用苦寒凉血,血得寒则凝,凝则瘀结不散,或发如狂,或变咳喘,甚至瘀血上冲,昏迷不醒,酿成血厥”。
(4)正虚邪陷:以上讨论的诸种因素,是导致温病厥证的重要成因,而正气亏虚,乃是重危厥证发生的内在原因。正虚,可分为阴(液)虚及阳(气)虚两个方面。平素体弱多病,或感受温热病邪伤阴耗气,均可导致正虚。阴液阳气乃人体的重要抗病精微物质,若有亏耗,则正不敌邪,易致厥变。如心阴亏者,邪热易陷心包而致厥,甚者可致内闭外脱之危候;肾精不足者,邪热极易传入下焦,导致“热深厥甚”,甚或阴不济阳,阴竭阳绝而死亡。肾阳素虚,暴感温病,邪热内陷,既可见厥阴包络之昏愦、痉厥之标证,又有肾阳先馁,不能托邪达热之面色苍灰无神,冷汗淋漓,四肢厥逆,脉沉细弱等阳脱而厥之本证。此外,温病厥证的发生与否,除与正虚等因素相关外,还与人体所感受的温热病邪的种类、数量、毒力等有关。如春温(流脑)、暑温(乙脑)、瘟疫(出血热)、霍乱、毒痢等病邪,由于致病暴戾,热重毒烈,病程中最易发生厥变。
总观上述,可见致厥成因确有多端,既有外邪因素,又有正虚内因,或失治误治,痰瘀相兼,然其导致厥证发生,往往是几种或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热邪内陷心包之神昏肢厥,既有温热邪毒的致病作用,又有心阴素亏或热伤阴亏的内在因素,且痰瘀夹杂其中,共致营卫气血逆乱,阴阳气不相顺接,使厥证发生。
2.病机演变规律温病厥证的病机,前贤仍多遵仲景所言,即“阴阳气不相顺接”之句。如陈平伯云:“盖阳受气于四肢,阴受气于五脏……,若寒厥则阳不与阴相顺接,热厥则阴不与阳相顺接也。”我们认为:阴阳气不相顺接,只是前人对于厥证各种复杂病机的高度概括,若以此理论来具体指导临床辨治厥证,难免失之笼统。尤其是对于病势危急的温病厥证来说,更显得粗略。我们分析认为:机体的阴阳之气的正常循行(顺接),必须赖以营卫气血的正常运行交会才能实现,而营卫气血具体运行的道路则必通过脏腑经络相互连接。在心脑的统率下,表里相通,周流不息,流溢于中,布散于外,常营无已,终而复始。即如《灵枢·营卫生会篇》所云:“阴阳相贯,如环无端。”若各种致病因素导致了营卫气血运行逆乱,或使气亏血少,皆能破坏营卫气血运行交会的动态平衡状态,轻则只是阴阳十二经络在四肢末端的气血交接发生障碍,致阳气内遏或阳虚(血虚)不达,而致四肢逆冷,逆乱甚者可致表里膈阻,通体(表)皆厥,最危者导致阳气暴脱,阴阳离绝,内外皆厥而亡。正如《素问·热论篇》所谓:“荣卫不行,五脏不通,则死矣。”
温病厥证的成因虽有多种,而且证情之属性又有寒热虚实之别,但通过对其病因病机进行综合深入的分析,就会发现,各种温病厥证病机中,都夹有不同程度的“营卫气血运行失常”这个病理环节。例如,对于实热之厥证(多见于温病之初、中期)来说:热毒滞气,或腑实气闭,可致血流不畅而血郁,治之重在清热解毒,或通腑承气,气机通则血畅流。病邪深入,热深毒重,腐害营血,必致血瘀,故治之应以解毒化瘀,“凉血散血”为宜。对于虚证之厥(多见于温病之末期)来说,邪陷下焦,热毒久羁,灼伤肝肾阴精,精亏血少,血流必然滞涩,治应滋阴养液佐以消散血滞,若阴枯导致阳竭,或正虚毒烈导致阳气暴脱,血失阳气之温运,亦可致瘀,急应回阳益阴,固脱活血,或可挽救危机。
通过以上归纳分析,还可以看出“热毒”在温病厥证病机中的重要致病作用。一则毒滞气机(余师愚谓:“气因毒滞”),营气壅闭,阳气不能外达四末而致厥;二则毒腐营血,可致血瘀,瘀血阻滞、阳气不运可致厥,又因瘀阻、正气不能奋起抗邪,温毒为害更加鸱张,势必形成“毒致瘀血愈甚,瘀致毒化愈烈”之坏证;三则热毒伤阴,精亏血耗,阴阳之气难以续接而致厥。此外,邪毒暴烈而侵犯正气素亏者,亦可致阳气骤亡而脱厥。可见“热、毒、瘀”三者在温病厥证病机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此点提示我们,治疗温病厥证应重视研究清热解毒法和活血化瘀法的应用。
现代医学对于温病厥证中的“热厥证”病机亦颇有研究。有资料报道:“现已研究证实热厥证情多与急性感染性疾病,急性传染性疾病的致病微生物所释放的毒素有关。一方面由于毒素产生外源性致热原,以及炎区组织细胞变质和中性白细胞崩解释放的内源性致热原刺激体温调节中枢引起内热;另一方面又由于毒素作用引起微循环障碍,影响末梢血液循环,动脉血液灌注不足和静脉血液循行不畅引起缺氧,再加末梢血管痉挛收缩,血流迟缓,既不能通过血液循环把体内之热运到体表散发,又不能使血液所载之氧输送于体表四末而氧量减少,以致出现外寒征象。”
三、临床诊断
厥证是在温病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危重证候,辨证论治必须慎重。吴鞠通告诫:“盖痉厥则阴阳逆乱,少不合拍则不可救。病家情急,因乱投药饵,胡乱针灸而死者,不可胜记。”故辨治厥证,明确诊断当为首务。
厥证虽以手足厥冷为主症,但不是仅凭此症就可以判断出证候类型来的。前已述及,因其成因复杂,证情多端,且常与昏、痉、闭、脱等危证并见,故诊断厥证仍宜通过四诊手段(参考现代的一些诊断方法)全面收集证候表现,进行综合分析,作出判断。
1.辨寒热温病厥证以热厥为多,但也有发为寒厥的,临床宜从如下几点鉴别之:
热厥与寒厥鉴别要点,寒厥、热厥之辨,在处理外感病时必须切实掌握。因为此时邪势急重,一经误治,变在俄顷,故医者必须有识于平时,始能有定见于关键时刻。吴鞠通辨“火极似水,热极而厥”之证,谓“全在目赤、小便赤、腹满坚、喜凉饮定之”。此外,利用现代的诊断方法亦有利于寒热厥证的鉴别。有资料报道,用半导体温度计测定肛趾温差(肛温-趾温),有助于热厥证的诊断和预后判断。该资料指出,在低温季节肛趾温差大于7.5℃,高温季节大于6℃,结合病史、脉舌等,在排除冻伤、一般阳虚肢冷、周围血管疾患之后,便可诊断为热厥证。还指出肛趾温差越大,提示厥逆越危重,预后不良。观察14例,肛趾温差大于19.5℃的4例中,死亡2例;大于10℃的5例中,死亡1例;小于10℃的5例中,全部治愈。
2.辨虚实邪气盛则实,实则易闭,精气夺则虚,虚则易脱。在温病闭证和脱证伴发厥证之时,更应注意辨别虚实。从下列症状中可以作出闭厥与脱厥的鉴别。
闭厥与脱厥鉴别要点:温病过程中以热厥为多见,而热厥亦有虚实之分。如属实热厥证的有痰热壅肺厥,邪闭心包厥,胃热腑实厥等,而肝肾阴伤所致之厥则属虚热,临证须详察各种证候特点予以鉴别。辨虚实对于温病来说,主要在于辨邪盛与阴伤程度如何。因为温为阳邪,“不燥胃津,必耗肾液”。尤其是辨别阴伤程度,有助于早期诊断和预防某些厥证的发生。吴鞠通云:“温病七八日以后,热深不解。口中津液干涸,但觉手指掣动,即当防其痉厥,不必俟其已厥而后治也”。尤拙吾曰:“少阴厥逆,舌不干者生,干者死。”可见前人对阴伤程度的判断,除结合病者素禀体质、病变经过等方面辨察外,更注意舌象的观察,以舌之润燥枯荣来判断津液的存亡。前人的辨舌经验实属宝贵,然因于历史条件所限,只解决了定性判断和粗略的定量判断问题,而其定量判断在很大程度上易受主观心理因素的影响,缺乏客观具体的定量指标,尚有待于继续临床观察,深入研究。
3.检查甲皱微循环有助于诊断厥证检查甲皱微循环,主要在了解微循环的功能状态。微循环是机体各组织器官内最小的功能——形态联系单位,为机体循环系统中一个基层结构,其基本功能是向全身各脏器和组织运送营养物质,排泄代谢产物,并且调节组织内液和血管内液,故健全的微循环功能是保证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前提。微循环发生障碍也是很多疾病发病的重要环节,为此在治疗上调整微循环的功能已日为医界所重视。中医学认为,气血流行全身是一切组织器官包括脏腑生理活动的物质基础,如果“血气不和”,则“百病乃变化而生”(《素问·调经论》)。同时气血的生成与发挥作用又与脏腑的正常功能有关,脏腑病变不但引起本脏气血的失调,而且会影响全身气血的盛衰与运行,因此,“疏其血气,令其条达,而致和平”(《素问·至真要大论》),是中医治疗学的基本思想。由此看来,微循环学说与气血理论是有密切联系的。有资料报道:通过对487例经中医诊断有气血病变者的检查,发现其甲皱微循环确有一定变化,这就不仅在理论上,而且在实践上,证明了微循环与气血理论是可以结合起来分析的。
四、证候类型及辨治
前贤吴鞠通以三焦分证,谓“热厥之中亦有三等”,有“邪在络居多,而阳明证少”的上焦厥;有“邪搏阳明,阳明太实”之中焦厥;还有“日久邪杀阴亏”的下焦厥。我们在学习温病学的过程中结合临床实践体会,逐渐认识到吴氏的“三焦分证说”内容只是对部分温病厥证的概括,尚未囊括温病过程中的其他类型厥证。为此,我们试以虚实为纲,将温病厥证分类如下。
温病厥证可分为肺卫阳郁厥,痰热壅肺厥,胃热腑实厥,湿热蒙蔽厥,瘟毒内伏厥,邪闭心包厥,瘀热交阻厥,阴液虚竭厥,阳气暴脱厥。当然分型论证,也还只是言其大概而已,临证之时仍宜详辨证候为是。如阳明、心包俱病,徒泻阳明无益,而必须阳明心包同治。邪入下焦,真阴大伤而邪尚有余者,吴氏有用牛黄、紫雪之属以搜邪,又用复脉等以养阴之法。临证之际,应以辨证论治为主,万万不可拘泥于一方一法。下面就各型厥证的证候表现、病机、治法、主要方药等作一简述,参以心得,以期反映不同类型厥证的基本面貌及治法。
1.肺卫阳郁厥治宜宣肺泄热、辛凉解表,方用银翘散、桑菊饮加减,常用药:银花、连翘、薄荷、牛蒡子、象贝、桑叶、沙参、栀皮、杏仁、竹叶、丹参、郁金等。
2.痰热壅肺厥治宜清热化痰,宣肺平喘,方用麻杏石甘汤加减,常用药:麻黄、石膏、杏仁、桔梗、菊花、钩藤、象贝、郁金、天竺黄、丹参等。
3.胃热腑实厥治宜清泄胃热,攻下腑实,方用白虎承气汤加减,常用药:生石膏、知母、大黄、玄明粉、枳实、厚朴、甘草等。
4.湿热蒙蔽厥治宜清热化湿,豁痰开窍,方用菖蒲郁金汤加减,常用药:石菖蒲、郁金、银花、山栀、连翘、菊花、滑石、竹叶、丹皮、牛蒡子、竹沥、姜汁、玉枢丹等。若偏于热重者,可用汤剂煎送至宝丹;如秽浊甚者,可用苏合香丸。
5.瘟毒内伏厥治宜大剂清热解毒,凉血散血救阴之剂。急救法:先刺少商、中冲、曲池、委中等穴,以宣泄其血毒,再灌以紫雪丹,清透伏邪,使其得以外越。同时可遣以清瘟败毒饮加减,常用药:生石膏、生地、水牛角、黄连、山栀、玄参、连翘、丹皮、赤芍、黄芩、桔梗、知母、生甘草、丹参、紫草、红花、归尾等。
6.邪闭心包厥治宜清心开窍,凉肝熄风,方用清宫汤送服安宫牛黄丸、至宝丹;或羚角钩藤汤送服紫雪丹;或清瘟败毒饮加减。常用药:玄参心、莲子心、竹叶卷心、连翘心、水牛角、麦冬、羚羊角、钩藤、川贝、生地、白芍、菊花、竹茹、生甘草等。此证因有神昏痉厥、牙关紧闭等症,口服给药多有困难,可采用鼻饲给药或直(结)肠加压注射给药等方法。
7.瘀热交阻厥治宜清热解毒,化瘀开窍,方用清瘟败毒饮合血府逐瘀汤,犀地清络饮或犀珀至宝丹。
临床上对单纯的温热病邪内陷心包,用安宫、紫雪、至宝丹等“三宝”清心开窍,泻热解毒必不可少。然而“外热一陷,里络就闭”,心窍闭阻,络脉壅塞,血为邪滞,气为血阻,当开窍通瘀并进。何廉臣首推犀珀至宝丹(犀角、羚羊角、广郁金、琥珀、炒川甲、连翘芯、石菖蒲、蟾酥、飞辰砂、真玳瑁、当门子、血竭、红花、桂枝尖、丹皮、猪心血),认为是治疗“邪热内陷,里络壅闭”的开窍“前锋”,并谓:“此丹大剂通瘀,直达心窍,又能上清脑络,下降浊阴,专治一切时邪内陷血分,瘀塞心房,不省人事,昏厥如尸,目瞪口呆,四肢厥冷等症。”对于瘀热交阻致神昏肢厥者,采用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联合治疗是温病治疗学上的一大发展,此类神昏肢厥诚非“三宝”所能开。何秀山谓:“热陷包络神昏,非痰迷心窍,即瘀阻心孔,必用轻清灵通之品,始能开窍而透络,故以千金犀角地黄汤凉血通瘀为君,臣以带心连翘,透包络以清心,桃仁行心血而化瘀……,此为轻清透络,通瘀泄热之良方”。叶天士对邪入营血的挟瘀证亦颇重视,对于“热传营血,其人素有瘀伤宿血在胸膈中”,即加入“琥珀、丹参、桃仁、丹皮等”,清营凉血散瘀,以防瘀血与热为伍。联系现代医学的感染性休克发展至弥漫性血管内凝血阶段,表现为热盛瘀血证,采用清热化瘀法,应用清瘟败毒饮合用血府逐瘀汤加减取得疗效,即体现了这一原则。
8.阴液虚竭厥治宜育阴潜阳,方用三甲复脉汤、大定风珠加减。常用药:生牡蛎、生鳖甲、生龟板、炙甘草、干地黄、麦冬、生白芍、阿胶、鸡子黄等。
9.阳气暴脱厥治宜回阳救逆,益气固脱。立即艾灸关元、神阙、百会;强刺人中、涌泉穴。同时速予参附龙牡汤、急救回阳汤加减。常用药:人参、附片、干姜、龙骨、牡蛎、白术、甘草、桃仁、红花等。
以上在复习了大量与温病厥证有关的古今文献的基础上,结合张氏中医世家的临床实践体会,对温病厥证的辨治规律进行了比较系统的探讨,提出了温病厥证的概念。温病厥证是以“营卫气血运行失其常度”为总病机,以手足逆冷为主要症状的一个危重证候,以调理营卫气血运行失常为治疗温病厥证的总原则,更切合临床实际,较为全面系统地阐述了温病厥证的病因以及病机演变规律。着重强调了“热毒”“瘀血”导致厥证和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法对治疗厥证的重要作用,较全面地论述了各类型温病厥证的辨治规律,并对诊断温病厥证的客观指标做了一些初步的尝试性研究工作,但尚很不够,愿与同道们共同努力,继续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