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入瑶池 (1)
何为仙道？师傅言道，无情无念，无欲无求乃是其一。
六界之间，诸生灵的轮回，莫不是遭受过几生几世的劫数。仙被贬入凡间，尝尽六道轮回之苦，历经凡世间的生老病死，方可才能赎回当初所犯下的大大小小的罪孽。
何为幸？何又为不幸？
师傅临行前便曾告知他，如今既刚修得仙身，不久便会经历第一场劫数。
千猜万算，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会是如此。
九重天，第一重之上，若栩境。
日光的晕围笼罩着这尘世的千丑百态。仙鹤裹着氤氲云气，高昂着圣洁的颀颈，悦耳地鸣响了几声。
“师傅。”玉澈跪倒在地，“弟子不才。”
启德仙人缓缓从仙鹤轻巧的背上飞腾而下，下颔长密的白须拖曳在这若栩境的光石之上。花白的眉间那闪闪发光的便是银白色的玄武印记，须细细辨认方可认出。
“弟子不才，差池之间致玄武灭门。请掌门惩治！”
师傅没有任何动静。
他也一直长跪不起。
启德仙人的眼睛（有眼睛么？为毛我只看到白毛..）炯炯有神地（掌门，你的眼睛怎么突然又这么大了……）盯着他的徒儿，白须微微卷了卷。
“澈儿，你究竟要跪到什么时候？”玄武仙突然阴沉起了脸，正声严厉道。
“师傅。”玉澈看着光石，微微眯了眯眼睛。
“还跪？恩哼？”玄武仙的白须卷得更厉害了，上下翻动着。
玉澈正在思索如何作答，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锋利的白芒，便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
“哈哈，澈儿这才乖嘛。”前一秒还在吹胡子的老家伙，突然咯咯地笑了，还捋了捋长长的白须，“真是的，早点不起来，这都弄脏了老身的胡子了。”说着，长长的垂下的白眉还像个顽童般地挑了挑。
“可是……师傅……”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折煞我呀？我给你的修为，难道就是让你在这里降下屈屈九尊男儿身的吗？”嘴里不轻不想地“哼”了一声，长长的白胡须，一下子吹散开来，飘扬到玉澈的脸，痒痒的。
师傅还是这样啊。像老顽童一样。有什么无意间隐现在了嘴角。
“傻笑什么？为师很好笑吗？”玄武仙这下可不乐意了。
玉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有了一丝的笑意，不觉一怔。笑吗？呵呵，这些日子早已忘了如何去笑了，区区两夜之间，先是父亲故去，而后是她,那个他决心要好好保护的人，不辞而别。
这些日子以来，这几个月来，每夜中他总会身处这一年来和她朝夕相伴的情景，他抚琴，她翩舞。一瞬之间，天地失华，日月无色，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瀛寰，只有小小的身影，映透在他的瞳中，此生此世，便再也化不去。
“恩？在想谁呢？”玄武仙眨巴着满是皱纹的眼睛，含着些许的幸灾乐祸,“哟呵！这可怎么得了！我的徒儿竟然动了凡情！看来这仙还是不要当了。五百年修为还我吧。”
“师傅。是徒儿的不是。”玉澈毕竟是他带大的，自是对他的性情了然几分，佯装大彻大悟痛心疾首道，“若师傅执意要收回修为，徒儿返还便是。”
正欲提功，突然手被白花花的什么给缚住了，“老身才不是什么小人之辈。你成仙后，若是看上哪位仙子，自可以向天帝请示让他将那位仙子许配给你。”
“之前教导你无情无念，无欲无求，乃是修仙之时所须领悟的仙道。”看着爱徒微微吃惊的样子，启德仙人又不免心软了，补充道，“仙列排位都自有章
法级别。其他仙人闲情逸趣，只要是同级别的仙，经请示天帝后，若获得准许，自是可以长相厮守的。”
“只是，众仙级中，不若凡人般爱恋自如的，怕也只有真仙了。”
“真仙？是那传说比天帝还要位高难得一见的仙族吗？”
“正是。真仙自存在于世起即为仙，且无人可修炼至真仙一境，因此此仙族处处不受天庭制约，却唯独爱恋不得，嫁娶皆由天帝定夺。若是谁触犯禁条，那便会被贬下凡，历经万劫，无人知晓会如何。”
“叮叮叮叮……”顷刻之间，若栩境的那端扬起清脆的铃响。青鸟盘旋而下。青光一现，竟是一纤细清秀的女子，两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倩俏的玉鼻，眉间是荧荧的花色印记，一笑便是绝世的容颜。一望原本已无法让人移目，而再细细地用目光雕琢，更会发现她不若寻常仙人那独特的气质。
“玄武仙，王母差薏落来问您，几百年您都不曾迟到过一回，今儿个是怎么了？”那女子笑意盈盈地与启德仙人道。
“哎呀呀，薏落，一百年不见真是越发出落得漂亮了！这是老身的徒儿。”玄武装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
“花仙薏落见过公子。”女子微微倾身，玉手别在腰侧，算是打声招呼。
玉澈温柔地笑了笑。
薏落一颔首，恰巧对上他澈蓝的明眸，却有刹那的恍惚，不由有些痴了。
太……太像了。若不是眼前的少年的瞳孔是蓝色的，她定是会将他认作是那人的。可是那人又怎会在此呢？已经有一百年未曾见到了。
玄武仙满面春光，正等着看一场好戏呢
玉澈见她目光丝毫没有从他脸上移开的样子，不觉失笑道：“姑娘的芳名可是薏落？”
薏落的眼睛弯得更加灿烂，柔声应道：“正是小仙的闺名，公子果然聪慧。”继而转身拜别一旁面色红润的玄武老仙，“王母还交待薏落转告玄武仙，若再不去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做不了主了。薏落还有要事，就此别过。”眼角有一丝的黠意，指尖旋转，便舞出朵朵奇葩珍花，若栩境自上而下，整个沐浴在了五彩的花雨中。
“看我这记性！呀呀！要没了没了没了！”玄武仙一拍脑袋，那大把大把的胡须也跟着飞舞
起来。拽了拽爱徒的衣袖。“都是你都是你！快走了快走了！”
馨香弥漫在这九重天的一重若栩，腾于云上的玉澈又笑了。这小小的花仙真不简单，比他还能唬住师傅。
九重天之上。层层若白霜般的天石堆砌而成的天阶沿边雕琢着精美绝伦的花纹，高耸入通向云端之上。
“收徒不慎啊！收徒不慎啊！”玄武仙一路就在他耳边这么唠叨着，还不时地显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玉澈的眼眸中，碧蓝得见不到一丝的波澜，只有丝丝的涟漪轻轻地亲吻着那欲泄而出的笑意。最终，他的嘴角还是不觉间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收徒不慎啊！收徒不慎啊！”玄武仙不仅不停下来，反而还大叹了好几口气。
真是的！别人的弟子多么地孝顺师父啊。他这徒弟，他还不了解么？原是沉默得一句话也不说，长大后，人温柔了，也学会笑了。但是要命的是，他从来不上自己的当，笑而不语。没有一次能让自己的计谋得逞的。光看了那迷人的笑颜，他就于心不忍了。啧啧，这家伙将来成了仙，得祸害多少仙女仙子啊！不过转念一想，他的这个好徒儿虽然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但是仅仅是温柔而已，与常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算是他从小沉默不言的一种延伸，将来应该不会招花引蝶，被天帝说他教徒无方吧。
不稍片刻，这广阔的苍穹之上席卷的云帘渐渐褪去，隐约现出星星点点的仙岛。在这飘渺的天海之上，悬浮着大大小小的岛屿和蔚峰。峰屿之上，漂浮着笼于淡淡光晕中的仙宫或仙殿。
往西御风而去，大片大片的郁郁芳草和缤纷落英即刻映入眼帘。不时有几只小仙兽嬉戏打闹着，抖落了一地的芳艳。
不远处桃花林的花瓣漫着清心的馨香纷杳而扬，莺莺细声从那粉嫩粉嫩的桃林间袅袅曳出。
少年暗青色的素雅锦衣上点点粉瓣，一拂袖，花瓣涟涟若波般泛开，肩际上依然残留着两三瓣的桃红。
没入林间之后，暗青色的衣边荡起澈明的云气，面容出落得超乎尘世之外。
采花的仙子们不觉都垂下了手，凝神望着这超然世外之仙。
那是怎样的容颜，顷刻之间微风都泻下了层层笑意，桃花林的桃花千朵万朵地红得晶莹剔透了，仙力虽不是特别强大，澄明的清气却飘逸出尘，连那澈蓝的眼眸之中所映衬的瑶池都显得逊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