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霜落成华
九百年，弹指之间，又遗落了多少的留恋。凡人总以为神仙是万能的，虔诚地敬仰着，希冀着拥有一点点的力量去争取属于自己和别人的小小幸福。
星望塔之中四处飘飞的光絮，集结了多少灵魂的心愿与祝福。
凡人虽然没有能够排山倒海的法术仙力，但是仍然执着地去追寻自己所想要的那片天。即使人间再怎么地晦暗阴沉，依然有小小的希望光束足以点亮这一世的黑暗。
小小的光絮调皮地跳了下来，薏落展开掌心，及时接住，唯恐这世间最唯美的精灵有丝毫的闪失。这星望塔之中的光絮原本就蕴含了人类的精神与意志，加上星望塔之中的旷世神力，久而久之自然孕育出了透明剔透的光之精灵。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喜欢人类的原因。因为，她深知，在那平凡弱小的生命之中，其实隐藏着鲜为人知的源源力量，上可移日换月，下可崩山涸水。
手中小小的精灵缩了缩小小的手脚，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不安分地乱动起来。薏落没留神，那小家伙竟然从她指缝间往塔外方向飘出去了。
星望塔之外有着结界，神力只限于塔内，而塔外却是无尽的罪之深渊。这个小家伙要是飘出去，定然会粉身碎骨。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那可是人类最珍贵的希望啊。而她，怎么能亲手将这希望破灭！
将一切置之度外，薏落心急如焚地踏风直追而去。
光精沿着塔檐溜溜荡了几个小圈，还不时向身后追它的人作鬼脸，却不知自己早已陷入危险之中。
在它前方的檐尖的结界破裂了一小道缝，穿越那道缝隙之后，等待它的是一望无尽的深渊，以及覆灭陨落。
薏落不顾自己不稳的身子，一个劲儿提速，在空中翻了个身，纤细的玉指及时将那小小的生灵轻轻包裹在掌心，护在胸前。
然而，她却不知。
结界乃是远古上神牺牲了己之元神而设成的护壁，硬生生将这星望塔隔绝在尘世之外，六界之外，无论结界内还是结界外，凡碰触结界者，六界之间，苍天之上，无人能生还。
刚刚的一时心急，忽略了身体某一处如火炽般的痛楚。
而此时，她握住光精之时，却已然发觉何止是一处，遍身的疼痛，若地狱之火在焚灼撕裂她的身体一般。而手里的小光精探出小小的脑袋，浑然不知这一切，还在向她开心地笑。
之前她踏风，已损失了些法力，而此时又遭受着结界的侵蚀，不出多久便会灰飞烟灭。
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将手中的生灵注入一道灵力，缓缓往塔内推去，那里的神力足够让它安全地回到原先的地方了吧。
渐渐地动弹不得，不久结界便会吞噬她的一切。
无论怎样都好，是不是她的仙缘太浅了呢，上次如此，这次也如此。只是，不会有人再来救她了。
不能再在瑶池盛会上跳舞了呢。不能再去捏捏小桃子的脸蛋了呢。不能再回到那里去了呢。不能再．．．等到他来了呢。
不过没关系，她很知足了。至少，她守护到了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使不是最重要的，可是也是她所喜爱的不是吗？
凡人总说人命由天。可是又有谁知道仙命又由谁呢？天吗？她是仙，那又能如何呢？
她忽然记起那一抹一尘不染的白影，九百年了，而她现在是不是也到了要遗落一切的时刻呢？
眼际即将沉沦在无尽的黑暗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掠过了银色的厉光，似乎落进了什么之中，呵，即使魂飞魄散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残酷呢。银光，人临死前会出现幻觉，而她香消玉殒之时，却也见得了这一丝的幻影。
黑暗的深渊，其实是温暖的吧？
她的那些同伴神仙是不是过惯了永生潇洒的生活，惧怕起某一天忽然一切消逝的终局呢？
黑暗中，为什么会有银色的光？
难道身形俱灭之后，还有一种超越一切的思念存在么？
有什么穿越了这片银光直直地射向她，包含着令人眷恋的温暖和柔和。
“小薏。”如玉的声音，将她从昏迷的恍惚之中辗转到另一片沉然的痴醉之中。
“小薏。”
这声呼唤，从九百年前彼时，延绵到了九百年后的此时。
她一如既往地，于讶异之中，启目而怔。若九百年前那般，在他怀里的她弯起了莹莹的眼睛。
他的怀抱，是她九百年来一直珍藏的最美好的回忆。而此时，回忆和现实交叠一起，她仿若不知身在何处。
云杉尘轻轻地一笑，眉际隐去了几分往日的傲然圣洁，在淡淡的清远之中晕开了丝丝缕缕的怜爱，若九百年前，他第一次的笑影。
在薏落出神之时，他慢慢放她下来，轻轻弹去她衣间沾染的花瓣。
“你御风了？”
“恩。”薏落应道。
于是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温柔地抚顺了几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她本体为花，生性为风所克，竟然如此乱来。
“薏落只是想将那光絮带回塔中。”
他点了点头，落下手。小薏一向爱护世间一切的生灵，这点他是知道的。
薏落又弯起了好看的眼睛，笑吟吟地撒娇道：“尘哥哥，这次瑶池盛会你来不来啊？”
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云杉尘又点了点头，启唇道，“这些时日，你练舞练得甚好。”
薏落弯起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他，居然有看她练舞。她练舞的地方王母说好对其他人都保密的，就是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她立刻掩去了眼眸中的小小的惊喜和失落的复杂神色，再次弯开眼睛道，“恩！薏落等你来哦！”
云杉尘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目之中又现出方才的淡淡笑意。
星望塔上方神力汇聚的璀璨星辰，在绽开的银光之中，泻散了令人神往的辉芒。光絮浮扬，在缭绕的淡淡云气之中托现出更加梦幻的境界。
薏落望着他遥遥远去的身影，在心中又铭刻下了一些情愫。
云雾中飘然而掠的白影，三千华发倾洒，腰间的凌霜剑清冷绝尘，出落得一尘不染的身姿，望不见他的容颜，只是，即使遥远地望去，也让人不觉再多看几眼，都是一种亵渎。
流云卷过，不留一丝气息。
凌霜剑鞘尖的银芒凝结而成的朵朵霜花覆临至这九霄之巅。仙们不觉讶异，刚刚还是春暖花开的天界，此刻怎会降下冰霜？
仙女们都从宫内跑出来欢舞起来，在霜落之中嬉戏逐闹。
玉澈截住一片落霜，熟悉而遥远的气息，沁入全身的脉骨之中，霜落全身，竟有一些疼痛之感。
玄武仙凝神看着漫天的霜花，神色凝重起来。就连一旁还在打闹的太鸣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霜落成华。敛了谁的影？
九百年的流连，一百年的静默。天界霜落，落下的是幸，还是不幸。
神石曾预示过，魔神出世，霜华映现。
难道玄武险些灭门，并不仅仅是澈儿升仙的大劫所至么？玄武仙若有所思地捋了捋白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