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意琦行,他几乎在绮罗生说出一留衣三个字的同时春秋阙便握在了手上,一副全然戒备的模样看的饮岁一惊,因那眼中的杀气和寒冷,陡然升起的强烈疏离感,第一次让他想起了眼前人还有个响亮的名号——
座外孤标。
向来宠辱不惊的语气中夹杂着压抑的愤怒,不可遏制的震开了周遭的一切,握着剑柄的指节喀吱作响,“圣魔元史,或是阎达?”
“什么?”对面的人像是没听懂他的话,放下了酒坛子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被一道刀气止住了脚步,他惊讶的看着眼前几人,似是没料到他们是这样的反应,“意琦行,你在说什么啊?不认得我了吗?还有绮罗生啊,就算久未谋面,这样的见面礼似乎也太过了吧……”
“你不是一留衣,你到底是谁?是圣魔元史派你来的吗?……他的沉睡之地,也是你破坏的?”
绮罗生心中犹如地动山摇,身体却坚强的推开了最光阴的搀扶,眼中却冷冽的可以刺伤人。
即便时移世易,但一留衣的死他终是要负最大的责任,那曾是他不能触碰的伤口,是他最想要遗忘的过去,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利用和亵渎!
那人一愣,笑容有些僵硬:“不是吧,我不过是去中阴界逛了一圈,你们就不认得我了?我说两位,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分啊。”
“不可能!”意琦行十分确定的睨着他,眸中有着不想承认的痛苦,“一留衣已经死了,在地狱变的手中,连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是我守了他整整一日,亲手为他敛衣合冠,亲自为他扫土洒尘,你,绝不可能是他。”
“我说……”那人无奈的摊手,苦笑着越加靠近他们,“我也没说……我还活着啊。”
“什么意思?”
绮罗生刚问出口,一旁的最光阴却突然自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绮罗生转过头看他,却在眼角余光里看见饮岁做了同样的动作,意琦行也同样不解的转过了头。
最光阴与饮岁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却十分默契的对点了一下头,意琦行看着他们眯了眯眼,“你们想说什么?”
饮岁摇摇头,向着对面背着夕阳的人努努嘴,道:“不是我们想说什么,是他想给你们看什么。”
他?
意琦行与绮罗生抬眼看去,却见对面的人正在宽衣解带,巨大的月冠帽被摘下,连内裳都被打开,露出了里面残腐不堪的景象——
令人头皮发麻。
那根本不是一副人该有的身体,腐烂的肌肉,断裂的脊骨,视线直接可以穿过前胸后背,内脏如被蚂蚁咬过一般坑坑洼洼,肠道断断续续的勉强摇摇晃晃牵系着,那露出的头上半根头发都没有,头皮几乎被人连根拔起,看得见白色的脑浆凝固成块,一股恶心至极的味道也被微风四处扩散……
恶心到恐怖的景象,让看得人无不反胃,不忍直视,避开了那副行尸走肉。
却也是现在才发现,那皮肤,僵硬的如同死尸,那眼睛,毫无生机。
见几人面色急变,那人连忙将衣服穿好,厚重的衣服与冠帽将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手上也被黑布报着,只露出了一张未曾或许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脸。
他沮丧的看着双手,像是自嘲,“哎呀哎呀,我已经尽量清理过了,不过你们大概还是看不下去吧,这副……鬼样子。”
绮罗生强忍着一身的恶心不适,震惊的看着那人,“你……那是,怎么回事?”
意琦行持剑的手有些颤抖,“这副身体……”与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丧尸,有何区别?
相比这几人的惊吓之态,那人的反应可说的上是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吊儿郎当。
只见他用脚将地上的酒坛子踢了起来,反手接住的同时也扯开了上面的封口红布,仰头大口的灌进了嘴里,但那酒却像是被岔开的河流,从他的胸腔、肩膀、下腹处诡异的流出,还带着不知为何的腥臭的暗黄色液体,几人又是一阵反胃……
“噁……”饮岁便是最先忍不了的那个,意琦行见状连忙将春秋阙插在一旁,轻拍着他的背。
最光阴也是看不下去的背过身,抚了抚胸口,“绮罗生,还记得百妖路那个生魂的话吗?”
绮罗生作为唯一的一个警戒人员不好转身,只好将眼睛往旁边移了些许,听见最光阴的话一怔,思索的眼中缓缓露过一丝喜色,“你是说,他有可能就是那个逃出的魂魄?”
听见“逃出的魂魄”几个字,那人又想喝酒的动作一顿,直直的看了过来,绮罗生这下有不得不把眼睛转过去了。
“什么魂魄?”意琦行这时候问。
绮罗生犹豫着收了刀,眼睛依旧没有移开,一边犹豫又期待的打量着那双没有生机的眼睛一边说道:“方才我们去过百妖路,在那里遇见一个生魂,他说无涯之涯的两界壁垒之处发生动荡,似有一个魂魄从中阴界逃出……直奔叫唤渊薮。”
“生魂?你们认识?”
“认识。”绮罗生看向意琦行,“你也认识,他值得相信。”
意琦行惊疑的转过头看向那人,扶着饮岁的力道都不自觉的加大了——
即便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有小小的期望,但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这个人……难道真的是一留衣吗?
可是,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出现,虽说起死回生在苦境并不少见,但是……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你们这副不相信的表情未免也太伤我心了,”那人失望的往后退了一步,毫无生机的瞳孔看不出来任何感情,但语气却有着明显的伤怀与沉重,也不知是真是假。
“意琦行,你难道忘了当初你舞剑,绮罗生弹琴,我在一旁偷看的青涩往事?也不会忘了这个你也不会忘记你那手上拂尘的赠送者吧?还有你头上的发饰,那可是我三个月的存粮换来的啊,我们好歹同修数十载,你们居然不相信我,太伤我心了……”
说着还特别做作的拿袖子挡住脸——擦那不知是眼泪还是酒黄的东西。
意琦行先是一喜,随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东西圣魔元史想知道不难。”
“意琦行,”饮岁这次终于觉得舒服多了,抬手拍了拍意琦行的手臂示意他放松,身体却仍是背对着那人,道,“他的时间光谱已经划下终点了。”
“什么意思?”
“恩……以时间城饮岁光使几百年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只有一种情况……。”
“他是不该世间存在的幽魂,”最光阴截断他的话,“但他和我们看到的那个生魂又不一样,那个人可以依靠佛力加持而暂存时间,而这个人,早该转世了才对……”
但是,太巧了,天道轮回的力量,不是普通人力可更改的,如素还真那样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这个人,比得上素还真吗?
意琦行对他们的话听了个八分懂,但有件事却是听得清晰,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的侵入手脚,激动的快步走到那人身前把住他的肩膀,连春秋阙都忘了收回,“所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一留衣!”
“哈哈哈,当然是我啦。”
“一留衣你……”绮罗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真的,是你?”
“都说是我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
“从坟墓里……”
“对啊,不过意琦行立的坟墓真是太简陋了,陪葬品除了我的武器居然连酒都不给我放两坛。”
意琦行除了一开始的激动后便又没了表情,只是眼中的关注却遮不住他的开心,听见这话又是一脸正经的翻过拂尘,“你的帽子里不是有酒吗?”
“……”
终于确定了,绮罗生几乎是一闪而过,速度快的最光阴只能堪堪触摸到飞腾的衣角,他似乎忘记了方才那衣间流出的恶心,一手抓住了被黑布包裹严谨的手,激动的难以自拔,但却又有些犹豫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留衣……没想到我还能在见到你,我以为那次……会是我永远的遗憾,对不起,我……”
“没关系,”一留衣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们还记得我,这样真好。”
“不过,最光阴说你应该已经转世了才对,为什么你会逃出中阴界,哦,对了,他们是最光阴和饮岁,是……”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
绮罗生微微一顿,一留衣的语气有些冰冷,让他想起了某些尴尬的因果,一时也不好开口了。
一留衣抬眼看了一下远处的两人就收回了眼光,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当初进入中阴界的时候你们那样糟糕的情况,又有某人在我坟前痛苦低诉许久,而后又双双没了踪迹,我哪能安下心转世?是以只能尽力逃过中阴界那位尽职尽责的独臂魂狩,想办法回来看看你们了。”
他们说话声音原是不低,那两人不用刻意便能听到,一留衣的声音又有些沉冷,虽说原因并不难猜,但与他以前作风相差,总归会让人不舒服,更何况是向来骄傲过人的饮岁,当下便是一声沉沉的冷哼。
意琦行对着那边两人安抚性的点点头,见饮岁冷哼过后没有其他动作便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一留衣,“你是怎么回到苦境的?”
据他所知中阴界与苦境的壁垒十分牢固,一人之力哪有那般容易偷渡而来?
“诶,你可别忘了我也在中阴界隐居了那么多年,不过是寻些空隙脱逃,也没有你们想象的困难,就是时机不好把握而已。先不说我了,你们才是,我好不容易回到苦境,找了好几天你们的行踪,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未免也隐藏的太好了。”
意琦行与绮罗生对视一眼,绮罗生松开手,轻笑着道,“现在武林上不是有着一位百事通吗?为何你没找他问,别人或许不知道我们的消息,但他想知道应是不难才对。”
一留衣想了想后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不是丹华抱一瞉音子?我是想去,但怕这一身腐尸味道吓着人家,我进入中阴界时还没听过这号人物呢,不知其性情如何,万一是迂腐顽固之辈,反倒是我被当成妖物给斩了可怎么好?”
意琦行敛眉:“你没找过其他人吗?比如,秦假仙。”
“找过啊,但或许是我时运不济,竟是连番错过,不曾得到半分行踪,哎……”
“喂!我说你们聊够了没啊?时间可不多了,别忘了我们任务还没完成!”
饮岁早已忍得满身不舒服,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满是臭味的地方,浑身的不自在就想找个人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总之就是想把方才被轻忽的不爽都给发泄出去,偏那几人还没完没了了!
“……绮罗生,申时过了一半了。”最光阴也压着狗头面具提醒道。
“你们要走了吗?”一留衣有些沮丧。
“我的时间不多,”意琦行看了看天色,“今晚我们有事待办,怕是不能久留,明日或有余裕……对了绮罗生,你似乎没有多少事?”
绮罗生点点头,刚想回答是,又想起最光阴的动作,眼光闪烁的刚想说些什么,一留衣却开心的握住了他的双手,在僵硬的脸上硬扯出了一个笑容,看的出来,他很期待。
“太好了,绮罗生,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在这儿看家了啊,这七修之地,总算有些人气了。”
人气……
绮罗生叹了口气,对着一留衣笑道,“好啊,那今晚,我们便把酒叙旧吧,啊……是我把酒,你不许喝,还有,酒我要自己去买,顺便还有些事我得先交代一下,你便等我半个时辰吧。”
“好吧好吧,我有自知之明,”一留衣无语的看着他,深深的一叹,“去吧,我等你,顺便帮你把这里的气味给除了,免得你酒不下咽~~”
“哎呀,豁达的一留衣何时计较过这些,可见是用这些话故意来酸我的,哎,暂别。”然后又担忧的看向意琦行,“晚上的行动,你们要小心。”
意琦行:“放心,意琦行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绮罗生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倒也放心不少,料想只是夺刀,应该不会有大碍,便掉头离开了,来到了最光阴的面前,也不说话,拉着人扭过头便走了。
饮岁见状,又不甘心的提醒了一遍意琦行时间,意琦行也只好叹着气道了一声“请”便跟着先行离开的饮岁走了。
留下一人,冰冷的像尸体一样立在夕阳下,看着分散而走的光芒,不动分毫。
“意琦行,绮罗生,我是来帮你们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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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一留衣死的毫无价值,(推荐)连个定位我都不知道,(推荐)所以我决定把他拉出来溜溜,暂且慢慢来吧,不过一留衣的戏份我关打赏注的不多,写的崩了……还是和以前说的一样,以后有时间再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