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就是瞧那个粗鲁的女人不顺眼。”成玮说道。
“绍华顺眼就好了。”接话的人是成书记。
成功慢慢咀嚼着饭粒,随口问道:“绍华最近怎样?”
“最近的一次演习很成功,上面刚表彰了他。他现在仍然是国防大学和部里两边跑,非常忙。”
“其他方面呢?”猪都走了两日啦!
成书记怔了怔,“人家的家事,你少问。”
“我才没那么闲,我就想他家小子了,晚上去看看。”
成功没预先给卓绍华打电话,直接找了过去。卓绍华下班回来刚不久,正在客厅接待一位客人。
吕姨没把成功当外人,把他也领进了客厅。
卓绍华冲他点下头,他笑笑,在卓绍华身边坐下。
“卓将,你对这份协议还有……哪些意见?”客人像是怕卓绍华,坐姿拘谨,讲话也不利索。
卓绍华瞟了瞟眼前的几张纸,“你这几行字也配叫协议?就凭感情不和、年龄差异过大、相貌悬殊这几个理由,想让我签字,笑话!你让诸航出来,我们当面谈,我们的孩子、财产,这些为什么不提一字?”
“我只是受她委托,她说你看过这协议自然会明白的。”客人不住地拭汗。
给他一说,卓绍华又拿起那几张纸,看了又看,“这个你先放这儿,我考虑好给你打电话。
“行,她说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签都可以。”客人如蒙大赦。
“哪个律师事务所的?”成功视力好,隔了两个位置,纸上抬头处的五个黑体字“离婚协议书”,他看得非常清楚。
“驰骋公司的法律顾问。”卓绍华神情很平静,仿佛没受什么影响。
“汗,那只猪……”成功咂嘴,斟酌着语句。
卓绍华淡淡地笑,“稍等。”他出去了下,又进来时手里抱着帆帆。
帆帆有点无精打采的,任成功怎么逗也不笑,就那么伏在卓绍华肩上,一动不动。
“每天晚上都和诸航嬉闹,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卓绍华轻拍着帆帆,眼中浮出浓浓的不舍。
“到底出了什么事?”成功向帆帆拍拍手,小家伙眨眨眼睛,不知是不是听到诸航这个名字,嘴巴直扁。
哎哟,这小模样,让成功也心疼了。
“婚姻想要幸福、想要到老,总要经历一些痛苦和曲折,我们会挺过来的。”卓绍华疼惜地亲亲帆帆,“猪猪比我们辛苦,我还有帆帆陪着,她呢?”
“她这样子,”成功朝离婚协议呶了下嘴,“你觉得她还爱你吗?”
卓绍华偏过头,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除非她特别在意这个人,不然她不会肯受一点点委屈的。”这孩子有掀风作浪的本事,但她妥协了。
心,暖暖的,涩涩的。
成功耸肩,笑道:“我本来还想落井下石,现在,闭嘴。对了,她那个同学叫宁檬的,貌似对我产生兴趣,现在有病没病就爱往我那跑,要不要我向她打听?”
“不用,我们一家三口足够了。”卓绍华说得无比坚定而又自信。
北京城的春色在一场细雨之后,突然浓了起来。街头的花坛、公园的角角落落,迎春花和一株株红梅开得蓬蓬勃勃。
小帆帆脱去厚重的外套,小胳膊可以自由地舞动,他甭提多开心。院子里的树吐出绿芽儿,唐嫂早晨都要抱着他去看一下。他出牙了,小小的米粒一般,才露出个头,口水流得比从前还要欢。卓绍华一回来,他就张大嘴巴,要爸爸看一看。
父子俩仍然睡在客房里,睡前,帆帆会看着他,说“嘟嘟”,他说:不是嘟嘟,是妈妈。
诸航人在哪里,他仍没有一点消息。离婚协议书不知塞在哪个抽屉中,没人催,也没人提,那似乎就是个形式。
帆帆打预防针那天,他去过诸盈家。诸盈呆呆地坐着,脸上却没有悲伤的神情。她说,她同意他们离婚。在卓家,航航太委屈。他沉默地在那儿坐到深夜。他查了一下,诸航没有出境证明,没有信用卡使用记录,他反倒不慌乱了。
诸爸爸诸妈妈是开春之后回凤凰的,他送他们去的机场。寡言的诸爸爸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虽然航航离开了,但是她的心一直都在这儿。
这个春天,特别繁忙。几大军区建立网络奇兵分处,是他负责。联合国也成立了一个网络安全组织,共同对付网络上的恐怖分子,各国都派出了人员。前几天刚刚破获印度一帮黑客团伙,联合国向中方发来贺信,说中方人员表现最杰出。这个人员不是从网络奇兵是挑选的,目前他所有的资料属于绝密。他听政委飘过一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从几百人中考出来的。
出差的日子,帆帆由唐嫂带去诸盈家。血缘的关系,帆帆没多久,就喜欢上诸盈。骆家良烧得一手好菜,六个月之后,小孩子可以吃点奶粉之外别的饭菜,他买来幼儿食谱,把个饭菜调理得有滋有味。梓然虽然对帆帆没个笑脸,但是谁都看出他不知有多紧张帆帆呢!
帆帆越来越爱赖在诸盈家了,唐嫂晚上带他回大院成了件艰苦的事,每次他都要闹腾好一会。
吃完晚饭,诸盈和骆家良总会抱着他到外面散会步,对他说:我是外婆。骆家良接过话:我是外公。
晏南飞去了加拿大的温哥华,在一家电子公司做主管,他和卓阳正式离婚了。
人生其实不复杂,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婚姻是非常脆弱的,轻轻一碰撞,就会裂开。
卓阳成了个空中飞人,她像找不到支点,只得在空中飞个不停。回北京,她停留不到几日就要走,她说这座城市让她心烦。
欧灿也被她说得心烦,慢慢就倦了,由着她去。她想分点心给卓绍华,卓绍华工作出色,孩子照顾得好好的,她去一趟大院,往那一站,不要外人说,她都觉得自己很多余。
她知道诸航向绍华提出离婚了,人也走了,可是卓绍华不同意,她要是开口劝一句,卓绍华脸色立马铁青。
她向卓明抱怨,她是一个不被别人需要的人。
卓明说:你就没反省下自己吗?
她觉得自己没错,是为儿子好。卓明叹气:卓阳那件事你没吸收一点教训,离婚真是她想要的吗?如果你当时不是纵容她,而是好好劝慰,她至少过得比现在快乐。晏南飞是对别人犯了错,对她可没咋的。一个男人突然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个孩子,他无动于衷,你觉得他还是个人吗?
欧灿直眨眼:难道要卓阳做继母?
和一个人结婚,你只想要他的健康、富有、年轻,其他的统统抛弃,可以吗?
欧灿愣了好一会,才答道:你道理讲了一套又一套,那你为什么不拦住卓阳?
这又不是世界末日,做什么来不及?卓明答得高深莫测。
欧灿郁闷了。
周日,卓绍华去广州出差,卓明让阿姨打电话给唐嫂,他想帆帆了。帆帆来之后,小孩那惊恐不安的神情全写在脸上,死命抱着唐嫂,谁碰他一下,他就放声嚎哭。欧灿放弃,卓明却孜孜不倦,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帆帆抱到怀里。两人去了书房,把门关得紧紧的,也不知干吗,出来时,脸上原先挂着泪的帆帆,居然笑出了两朵花。
之后,唐嫂一带他来卓家,他看见卓明,就咪咪地笑,胳膊张得大大的,让卓明抱。接着,两人又进了书房。
唐嫂说:想不到大首长这么会哄孩子?
欧灿也奇怪,书房里就几本书,还有几幅画,他拿什么逗帆帆呢,他不是个幽默的人。
帆帆七个月时可以坐得稳稳的。
八个月的某一天,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他只穿了件小布衫,小屁股撅得高高的,从床头爬到了床尾。
卓绍华想起就在这张床上,诸航曾经向帆帆示范怎么爬,一切历历在目,诸航离开四个月了,一百二十二天。他们没有告别,没有送行,也没有任何联系,可是就觉得心里面还是满满的。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在某个地方,和他一样,思念着彼此。
胸口发烫,喉咙发痒,他进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出来时,惊出一身冷汗,小帆帆探出半个身子,正努力爬向一边的椅子。
他忙跑上前抱住帆帆,帆帆挺固执,指着椅子,嗯嗯地叫着。他明白,坐过去。帆帆手伸向桌上的笔记本,有一把力气了,把笔记本打开,也竟然摸到了电源。
一看到屏幕上闪出光亮,帆帆兴奋得头动尾巴摇,两只小手直拍,“妈……妈……”
他愕然地看着帆帆,小脸直贴向屏幕,眼睛瞪得大大的,接着,小嘴噘起,转过来,要他弄。
他缓缓咽下一口口水,“帆帆,妈妈在这里面?”他指着屏幕。
帆帆在他的腿上直晃。
他用力地抱紧帆帆,“再给爸爸一些时间,爸爸就能把妈妈从里面救出来,那时,妈妈就不是一个影像了。”
帆帆似懂非懂,但没再闹,而是乖乖地依他紧紧的。
入睡前,晏南飞打来了个电话。
“绍华,航航现在哪?”晏南飞气喘吁吁。
“你……不要急,慢慢说,你看见了什么?”
“我不太敢确定,刚刚就在路对面,我看见几个人,其中一个我看着像航航,我追过去,他们上了辆车,转眼就不见了。”
七月,卓绍华去南京出差。
南京军区的网络奇兵是几大军区里他最不烦心的,先前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好。负责协助他的同志告诉他,部里二月底在这里搞了个网络信息及防护比赛,所以有些设备配置得比较完善。他问拿第一名的是不是个眼睛大大的年轻女子,那位同志一怔,卓将,你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