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航专注吃菜,她今天只是来跑龙套,咋就成了主角?唉,天然发光体,尘埃满面,还是灼灼生辉。嘴角不禁上扬。
“绍华,小诸爸妈是哪天到?”欧灿亲切地问。
诸航上扬的弧度哗地挺直,她扭头看卓绍华。
“小年夜。”卓绍华舀了一匙汤,在嘴边吹着。
“那天订个餐厅,大家见下面。”卓明发号施令。
“嗯!”卓绍华把汤凑到诸航嘴边。
诸航含着汤匙,用眼睛发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卓绍华冷静地回道:“军用飞机不是公共汽车,买张票就能搭。每次飞行,里面的成员都要留下详细资料。”
“那为啥要让他们搭?”诸航简直是声嘶力竭了。
“你想他们了,这是来京的最好办法。”
诸航很想吐血。
“这个汤不合你口味?”卓绍华体贴地问面容扭曲的诸航。
端着菜进来的阿姨受伤了,她在卓家都呆二十年了,做的菜没人挑剔过。“我从昨晚就开始煲这锅汤了,菜都是我动手挑的,很新鲜,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诸航笑得咬牙切齿,“我也觉得很美味,再帮我盛一碗。”
“别喝太多,后面还有几道菜呢!”卓绍华没有依她。
诸航火已经燃到嗓子口了,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小帆帆醒了,黑黑的眼珠转来转去,这陌生的环境让他新奇。
她借口花雕危险,抱着他去了隔壁的起座间。再呆下去,她会拍案而起。
“小帆帆,如果我和首长吵架,你会站在哪一边?”她问道。
小帆帆咪咪笑,不言不语。
“肯定帮他,对不对?我和你没有任何血缘的。”突然伤心了,这一次,真的和首长有点生气。他该知会她一声,爸妈年纪这么大,如果知道她替人代孕生孩子,会吓出人命的。还有姐姐,要失望成什么样子。不敢想下去,真希望佳汐还活着,那么每个人的归宿都会非常圆满。
“小帆帆,你干吗会喜欢我,我对你又不好,咬过你,让你哭……”如果没这么喜欢,她该很果断。
现在,剪不断,理还乱!
小帆帆把吮吸的手指拿出来往她嘴里塞,仿佛让她不要叹气。
“我被你爸爸气饱了,你自己慢慢吃。”推开那小手,一头黑线。
小帆帆吐着泡泡,想引起她的注意。
“他是不是很认生?”卓明站在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帆帆。
四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顺着话音一同看过去,只只溜圆。
“没有呀,帆帆人缘很好的。”诸航打起精神,瞧见卓明嘴角直抽,像要中风似的,“你……想抱他?”她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么?”很多年了,他没这么紧张过。
“感谢不尽。”诸航笑道,“我两只胳膊早酸了。”
卓明忙端正地坐下,伸出双臂。诸航递过小帆帆。小帆帆两腿一蹬,嘴扁了起来,脸往诸航怀里埋。
“他好像怕我。”卓明苦笑。
“不是!”诸航蹲下来,扳过小帆帆的小脸,指着卓明的鼻子,“小帆帆,这个头发里面白外面黑的、额头上有个疤的人是爷爷哦!是你爸爸的爸爸,你是爸爸的儿子,所以你们是家人。家人要互相关怀友爱的,不可以装酷,嗯?”
卓明看着那只在眼睛前挥来挥去的手指,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乖乖让爷爷抱下,爷爷可是大将军,骑过马、扛过枪、杀过人。”诸航继续说服教育。
“咳、咳……我没杀过人。”
“知道,杀的是鬼子,不是良民。”诸航不着痕迹地把小帆帆挪到卓明的胳膊里,小帆帆死命地拽着她一只指头,生怕她会丢下他不管。
诸航只得蹲着。
卓明如捧至宝般,身子绷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动。
“大首长,你放松,放松,帆帆没那么娇气,是不?”
大首长?眼睛也抽了。
帆帆小手摸着卓明下巴,小气巴拉给了个笑脸。
“他是不是在对我笑?”卓明激动得嘴唇都抖了,哪里像是个战场上呼风唤雨的指挥者,完全是以孙为天毫无原则的慈详的爷爷。
“他哭起来可不是这个样。”诸航调侃地挤挤眼睛。
“我以为卓家不可能有这份福气的……”卓明脱口感叹了下,觉着不妥,又正正神色,“欧灿说你最近在考试?”
诸航呵呵一笑,“想去哈佛读书。”
“你这么年轻,该有点志向。但将级以上的亲属,一律不能出国。要不在国内找所学校念。帆帆现在也小,和妈妈不要分别太久。”
“这个以后再说吧!哦,你抱紧帆帆,我接下电话。”诸航听到包包里的手机在响,忙拽回指头。
小帆帆到没抗议,但要看着诸航,一看不见,就大声叫嚷,小腿蹬得像练杂技。卓明慌作一团,根本抱不住,只得大叫:“绍华,绍华!”
卓绍华走进来,抱过帆帆,“帆帆,你可把爷爷吓着了。”
“没有的事。”卓明什么险境没面对过,从没被谁吓住,一张沧桑的面容微微窘然。
“虽然年纪小,但挺有责任心。”他如是评价诸航。
卓绍华亲亲帆帆,笑!爸爸很少夸奖人的。
“首长,”诸航慌里慌张跑进来,“我要去下医院,姐夫出车祸了。”
“我送你去。”卓绍华立即说道。
“不要了,帆帆看不到我,再看不见你,不知闹成怎样。我打车过去。”
“我送航航吧!”晏南飞闻声进来。
卓绍华沉吟了下,“好,麻烦小姑夫。诸航,你别着急,我把帆帆送回家,就赶过去。”
这个时候,诸航来不及想别的,胡乱点了点头。
“他是你姐夫?”急诊室门前,这句话晏南飞连着问了两遍。
诸航发不出声音,只得点点头。骆佳良的样子太骇人,头发和脸上都是血,一双眼睛费力地睁着,灰色的羽绒服撕破了,裤子上沾着雪和泥。
还好,人是站着的,虽然那腰佝得比平时更厉害。从侧面看,快成一把弓了。
诸航跑进急诊室,医生在给骆佳良上药。
“姐夫!”诸航到此刻,紧绷的神经才慢慢缓过来。
“航航!”骆佳良扯动面皮,想笑一下,却疼得直咧嘴,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钟楼怪人。“你没告诉你姐姐吧?”
“我没顾得上,接到电话就跑过来了。”诸航小心地拖过一把椅子,把他扶坐下。
骆佳良偷偷舒了口气,“那就好,千万别告诉盈盈,她会担心的。”
这一句话里的“盈盈”让晏南飞才证实,眼前这个佝楼着长相普通的男人真的是诸盈的老公。一时间,如同雷击,整个人定在那里,脑里眼里都是泪,心中有把刀,一下又一下割着,疼得不能呼吸。
诸盈,那宛若清莲般的女子……
他摸摸眼睛,却是干干的。
“现在不说,事后姐姐知道,还不是会后怕。”诸航瞪着眼睛。
“能瞒一会就一会。”骆佳良咝咝抽气。
诸航询问车祸的情形。原来骆佳良去郊外,因为下雪,视线不太好,路又泥泞,有辆车迎面驶来,摩托车的前轮打滑,方向失控,就那么撞了上去。
“车全没用了。”骆佳良连连叹息。
“你现在还在想着那车?”诸航简直气晕,“如果你出啥事,你想过姐姐和梓然吗?你头盔呢?”
骆佳良小心翼翼朝旁边看看,诸航这才发觉旁边还坐着个学生样的女孩,怀里抱着个文件袋,也是一身泥污,手背上一片腥红,瞪着他们的目光是愤怒的。
“你朋友?”诸航嘴唇哆嗦。
骆佳良,“不是,是客人。”
“客人?”
“航航,你身上有没有一千块?”
“干吗?”
“那位小姐今天要去厂区送文件,这一摔,耽误她时间了,照理咱们要赔偿人家。”
电光火石之间,诸航突然惊醒,“姐夫,你……用摩托车载客做生意?”
骆佳良羞愧地埋着头,“盈盈也不知,你千千万万帮我瞒着。”
诸航窒息,这就是姐夫所谓的忙碌,所谓的加班,那天在火车站看到的女郎应该也是客人,所以头盔是要给客人戴,他才摔得满头满脸的血。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痛心地问,姐姐和姐夫在北京的收入并不是太低。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别问。乖,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就去银行取。我那一摔,手机和钱包都丢了。交警大队查出我做黑车生意,肯定还要罚款,不知会不会通报单位。唉,车又毁了,这一天,损失真是惨重。”这些和身上这点外伤一比又算什么呢?骆佳良心事全上身了。
诸航看看姐夫,没有再问下去,拿出钱包看看,真没有那么多现金。
“你等我一会,医院附近就有银行,我去取款。”诸航匆匆往外走去,到门口,才想起晏南飞来。
晏南飞一直站在走廊上背对着急诊室。
“小姑夫,谢谢你送我。我姐夫只受了点外伤,现在没事了,我留在这陪他就行,你回大首长家接小姑姑去!”
晏南飞一点点收回散在外面的视线,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不要出去了,钱我这儿有。”
诸航急忙摆手,“不用的,我去取一下就几分钟,很方便。”
手臂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缓缓收回。他看着诸航走到走廊的尽头,拐弯,下台阶。他的心突然狠狠地一抽,头皮阵阵发麻,浑身紧绷着,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航航这么慌乱,要是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