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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5

“呃?”她讶然地回过头,看到了他眼中比阳光还灼热的情意,慌乱地把脸别向另一边。

他找了个非常非常蹩脚的理由,让同学好好地取笑了一通,不过,也没太为难他。

他留下了。从民宿搬去了她的家,她成了他一个人的导游。

她妈妈身体不好,爸爸陪着去省城看病,她一个人在家。

有天晚上,两人在沱江放灯,她说对着灯许愿非常灵验。他问她许的什么愿,她说我希望能去南京读大学。

他心中一动,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姑夫,我走了。”会议结束,卓绍华过来道别。

“现在就回家?”他问。

“不,我回部里。”

“周末,我去看帆帆。几天不见,变化肯定又多了。”他没有孩子,但见到粉嘟嘟的婴儿,心就软了。

诸航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帆帆可爱吗?

心口疼得发胀。

“周末帆帆要去打预防针的。”说起帆帆,卓绍华俊朗的面容泛起了笑意。

“那挺疼的,小帆帆要哭了。”

“他很少哭。”只有诸航在时,才会耍赖、撒娇,哭得泪水纵横。

“像你!”

卓绍华笑笑,走了。

晏南飞深吸一口气,揉揉眼睛,走到窗外。

怎么会下雪呢?下霜的隔天,应该放晴的。天气怪了,天空阴沉着,大片的雪花席卷着整个都城,视野内,一切都模糊了。

汽车出了大门,下意识地他打了下方向盘,车向回家的相反方向驶去。

收到资料的第二天,他就来过了。

临近年末,她经常加班。他看过她和同事一同出来,向地铁口走去。

他没有惊动她,只远远地看着。

心不规则地狂跳,说不清是悸动还是忐忑。当她经过他的车前,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倒流。

有种爱像指甲,剪掉了还能重生,无关痛痒。

有种爱像牙齿,失去之后永远有个疼痛的伤口无法弥补。

他于她,是指甲还是牙齿?

“雪这么大呀!”同事轻呼,忙竖起衣领。

诸盈畏寒地抿上嘴,拉上风帽。这一天都呆在行里,不知道天气变化这么大。北京今年的冬天,雪密了点,瞧着漫天肆扬的雪花,明天温度不知降几度呢!

“瞧,雷克萨斯。”同事碰了下诸盈的手臂。

“哪里?”诸盈四下张望。

“晕了,你不会不认识吧?”同事朝路边一辆黑色的车努了下嘴。

诸盈笑了,同事大惊小呼的,她倒没觉着那辆车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只认识轿车、公共汽车还有地铁。”

“你太落伍了。诸盈,你们家又不是没有钱,该添辆车了。要是有车,这种天气你就不会在外面冻得像块冰。”

诸盈捂着鼻子,两人迎着风走,风冷得真像刀子般,吹在脸上生生地痛。“我要让妹妹出国留学,暂时不考虑这事。”

“你可真是个好姐姐。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你妹读中学时,你带她到处参加编程比赛。那时学编程,培训费可不低。少说也花了五六万吧!”

“钱赚就是花的,只要她有出息,我愿意。”

迎面驶来一辆车,对着两人响了几声喇叭。

同事激动得直挥手,“我老公来接我了,我让他不要来的,他还是来了。诸盈,那我先走啦!”

诸盈摆摆手,眨去眼睫上的雪花,听到手机在口袋里响着,呵了呵手,掏了出来。

“姐,晚上又开会了?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姐夫今天也加班。”诸航的声音像脆豆子般,一串地往外跳。

“那你和梓然吃饭了吗?”诸盈停下脚,张望两边的店铺,想着能买点什么吃的带回家。

“我们叫了外卖。呵呵,我还煮了点粥,给姐姐当夜宵。你现在哪,我去接你?”

诸盈窝心得浑身都暧融融了,航航真是懂事,“姐在行里吃过盒饭,不饿。马上就到地铁口,天冷,不要乱跑。”

“嗯,那我在家等姐姐。”

诸盈拿下手机,屏幕上沾了点水汽,她爱惜地用围巾拭了拭。

“诸盈?”风中送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回头,让同事羡慕不已的雷克萨斯车门边,站着一个男人。漫飞的雪花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脸。

“诸盈!”见她站住,男人向前走了几步。

她看见他落满雪花的双肩、茂密的头发、溢满羞愧与心疼的双眼。心口像中了一枪,一时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手掌攥紧手机,仿佛要把它捏碎般。

她不知道该说好久不见,还是说你认错人了。

其实,他的变化不太大。不然那天在火车站,她也不会在相隔二十三年后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只是从前那张青涩的俊容如今多了岁月的痕迹,让他变得更加成熟、儒雅,而曾经单薄的肩,现在宽厚如伟岸的山脉。仿佛依过去,就足以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流水年华。

“诸盈,雪太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可以吗?”晏南飞恳求地看着她。

她回过神,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又转过身去。家中航航和梓然在等她,那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所谓的故人,早已是过去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诸盈!”晏南飞挡住了她的去路,“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坐坐,那么让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要送我?”诸盈冷冷地问。

“天气很冷,我……也想和你说说话。”晏南飞不敢直视诸盈清冽的眸光。

“这不是北京历史上第一场雪,这个温度也不是北京的最低温度,这条路,我走了近十年,我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今天要因你而改变呢?”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说的?

二十三年,能有什么掩埋不了?

“我无意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晏南飞急得哽咽,一时说不下去。

“你想什么,我需要知道吗?”诸盈缓缓闭了下眼睛,越过他,径直向前。

晏南飞默默地跟上。

她也没有厉声让他走开,自顾自走着,当他如街上同行的路人。走下地铁口,她刷卡进站。

他显然在北京是从不坐地铁的,被挡在了关卡前。慌乱的他竟然像个少年般一跃跳了进去,追上她。

站台上稀稀疏疏的人流,多数有人同行,头挨着头,低声轻语。她目不斜视地站着,专心等车进站。

“对不起,那一年我没有遵守承诺。”他不自然地低下头,脸和脖子都涨红了。

诸盈侧过身来,看他的眼神像看着天外来客。

“我不为自己辩护,我负你是事实,也不敢乞求你原谅。”

“那你现在在干吗?”诸盈觉得好笑至极。

“我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在她轻蔑的注视下,他已经完全无地自容了。如果可以,他想尽他所能弥补她。

“和你有关系吗?”

面色如土,他黯然地低下眼帘,“我确实没有资格问……我想问那一年你……”

“晏南飞,也许你曾想象过我们应抱头痛哭,或者我对你漫骂指责。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看见你,是让我意外,但我真的挤不出别的情绪。请不要再翻从前的日记本,我们都已人到中年。年少的时候,做过一些傻事,都可以理解,没有人会去当真。理解不代表想去重温,我们不再是任性的年纪了,所以你刚才怎么来,现在就怎么走。”

诸盈话音刚落,列车卷起强大的气流,呼啸着进站。她随着人流进入车厢,车门在他面前咣地合上。

他看见诸盈的影子映在车门上,然后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人像垮掉的堤岸,立都立不住,不得不扶着旁边的灯柱。

她表现得多么镇定,没有恨没有怨。她说她没有把他的誓言当过真,没有等过他,她含蓄地暗示,让他不要破坏她现在的生活,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现。

他,狼狈得像个粗劣的笑话。

呵……

可是他的心现在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了,他的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让他还怎么走开?

诸盈提前一站下了车,外面虽然很冷,但她还是想吹吹风。

在地铁上,她的腿一直在抖。挨着她的小姑娘好心地问她是不是冻了?也许受冻的是心吧!

年少的时候,做傻事可以理解。但聪明的人很快就能更正,而笨拙的人会站在原地久久地不知所措。

他是聪明的。

她是笨拙的。

誓言于他来讲,是热血翻涌时助兴的呓语,她却信以为山无棱、天地合才可改变的重诺。

那年的爱,纯真质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与他为敌,她仍能坚定不移相信他是世上最值得爱的那个人。

她沿着他走过的踪迹,一步步寻来。

他上过课的教室,温习的图书馆、踢球的球场、吃饭的餐厅、买日用品的小超市、走过的林中小径,她一遍遍地走。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头发被风吹得杂乱,她不觉得孤单,因为他在她的心中。

找到他的导师,和导师谈读书时的他。笑容挂在她的嘴角,眸子如星辰般晶亮。

十二年后,导师告诉她,他早已成家,她才觉醒,有些人是不必等的。

二十三年,以为痊愈的疤痕,蓦地揭开,伤口依然血淋淋的。

痛,灭顶般的痛,痛得手脚都已麻木。

落雪的路面走起来有点打滑,诸盈滑倒了两次,好不容易爬起来。滑倒的时候弄湿了头发,发梢竟然结了冰,结了冰的还有从眼角流个不停的泪水,她冷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