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起跳的老饕牛排，熏着桃橡木熏味，刀一滑开，柔嫩若粉，肉汁流淌出来，一插入口，咬在嘴里，本该是缤纷泛滥赞不绝口，此刻，却如同嚼蜡。
秋节来了，学校放了学生一个礼拜的假，鬼大说要庆祝，把小妖姬和混小子弄上了市区的高档料理餐厅，他俩的装扮一向和高级两字搭不上边，更别说无缘无故被拉来的林宏还穿着拖鞋，鬼大不晓得用什么方式花了多少钱，总之让他们都进来了。
相比小妖姬嘴角得意洋洋，相比混小子吃地津津有味，林宏则频频看着手边准备好回南部老家的单趟车票，只剩三天，如果没有意外，他不会再回来学校了。
而他，谁也没说再见。
林宏把肉切地特用力，两手颤抖不稳又吃力，愤恨地想要对准，却对不准来，刮花了盘子。
“喂、喂。”
对面混小子的声音喊住他：“你麻药吃多，瘾发了阿？”
林宏没有多说什么，用力切下一块肉，割地磁盘一丝刺响：“没事。”
小妖姬翻了白眼，倒是混小子面色笑笑，动手从兜里拿出一罐橙色吗啡药粒：“喏。要不要这？……唉我们和一些重症病人弄到这些也不容易，天底下，总没白吃的好事对吧。”
林宏没有回他，他们老会在聚一起的时候给他一点难题，让他去干啥干啥的，此刻林宏只顾着吃自己，面色苍白发汗，目若无事，继续切着肉片取下肉块。
喀喀喀喀。混小子嘴角越笑越开，将药瓶不停晃出药粒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你干件事，干得好，就有这东西，明白吗？”摇了几下，便将药瓶收入自己胸前口袋，拍了拍。
林宏没有抬头，不稳地切着肉。
通常会帮腔的小妖姬，现在倒是没多说话，随意补个妆似地拿起一只小望远镜往玻璃窗外十几层底下看去，斜边鬼大则往后一躺，不吃了，接着，混小子便开了话：“看到了吗？窗子外，对街底下那家面摊子？”
林宏忽然奇怪地抬起头来。
十几楼湿漉漉的透明玻璃外，夜晚灯火霓红，映在阴雨过后的黑色潮湿的水泥路上，对条街一处三楼高矮建筑前有一小小面摊，打着昏黄灯笼，不怎么显眼，看来也没有什么客人，林宏点点头，他往下望，外头灯火阑珊使他迷惘。
混小子继续说了：“面摊后面，是一间叫云门的饭馆子，你拿这硝子进去，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讲。”说着拿出鸡蛋大小的东西，质如玉，其形篓空雕着古字，玉色剔透发亮，猜是价值不凡，混小子把那玉石蛋放到桌上：“进里头一个字都不要说！那些能进去云门馆子里的，至少是宰着百人生死的，你要是不要命了，就尽管乱说话没关系。本来，也是鬼大要去的，不过那店主曾混过是十三苑家，咱们不想进去，懂吧？”
林宏停下手中的刀子，第一次警觉地看着此刻坐在高级餐厅里随意吃肉排的其他三人。
混了许久，最多是小贼小事，这回终究还是让他淌上危险了？十三苑家和本臧在道上十年来的恩怨，传闻里是沸沸扬扬，既然鬼大是本臧的，他和十三苑家之间也可能有个啥事，罢了，林宏也不想多了解什么，只问：“那要我干啥？”
躺在椅背后面的鬼大开了口：“你拿着硝子进去，他们就会领路，带你到位置坐下来。之后会有一个人过来和你碰头，你就跟他说一句话：季大同躲在鞋圈里头，平南街万家巷十七号。接着，你就和他收五锭金，也就是五叠千元钞，五百万。”
“五百万？”平日要死不活的林宏还是凛了：“说句话就收五百万？”
鬼大眯起眼睛。
“哪那么多问题？”混小子拿着刀往肉上一插，肉汁一喷：“你知道了是又管得着？好好地把东西拿进去，说一句话、收钱，就这样简单，别磨磨唧唧，搞得复杂。”
五百万不是小数目，林宏也是莫名了：“他要不给钱该怎办？”
“叫你这么蠢！”混小子两眼瞪个凶大，身子往前逼近：“他要是不肯付，他也出不了云门馆子！”接着晦气一撒，就把林宏的刀子抢了过去：“好了好了，别吃了，赶紧办事！回来了就给你小橘丸阿！”
谁要那东西。
林宏无趣地瞪瞪他，他已许久不食吗啡，甚至连止痛药都不吃，虽然身子痛楚变得相当明显，但时时刻刻忽来的剧烈疼痛，竟让他有种特别愤怒的快感。
即便菜无味肉无香，筷子没法拿，叉子还得用拳头，这种日子，唯一期待的事，就是天下大乱，要他死也能也把整个天下一下拖下水，该是多好，这等自暴自弃，这等愤世嫉俗，于是，再多山珍海味于他，不过就是牢里死囚最后一顿。
让混小子推走后，林宏很快走离高档餐厅，坐电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