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到旧市圆环没多久的林宏，一直以为那光约是相子伯的手电，没想到，却是一个大个子的，那足足有一米九还是两米高。废墟里不该有人，远远看着，林宏只觉不善，没打算招惹他，静静站在暗处里观察他的动静。
匪夷所思的是，不知道是他走眼还是怎么地，明明精神紧束地盯着，竟然在下一个眨眼，相子伯就凭空出现了，一手给那个大个子抓住。
林宏一急，嘴里喊着往她跑去，那个邋禢的大个子看了林宏一眼，就把手电筒关了，四周暗了下来，视野暗了下来，林宏在那丁点微妙的距离里停住了脚。大个子那对眼儿，就算没记着也能印象深刻，极端漠然，那种全世界死了都和他无关的眼。
林宏心下警戒，伸手一把赶紧把相子伯往身后扯。
雨开始变大，风声呼呼，雷声近了，就在不远处，隔离区暗涛变得鼓噪，充斥着狂暴风雨的起步。
林宏神情紧张，低低问着相子伯：「妳怎么在这儿？」
被往后拉的相子伯一时之间，讶地说不出什么话来，林宏不自觉转头，只见相子伯的表情从混乱中竖起眉头：「你刚刚没听到我的声音？」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对话。
「……快回去。」
大个子又重复了一句：「……快回去。」
语气十分可怖，林宏试图起个话，突然大个子一个猛地往前盯，两人不自觉地凛住，即使夜晚太黑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像啥怪物活生生在面前，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大个子一吼：「回去！」
扑面败坏味道，两人陡然心脏一抽，霎时落了几步。耳旁风呼呼作响，狂风吹动着四周的招牌跟着十几年没动过的窗子晃动，喀啦喀啦，要掉下来似地，脸面冰凉，雨真正开始下了。
大个子暴起：「走！人都不见，走！」
一说，林宏整个凉了：「什么不见？」一个颤，打从心底麻上来，不好的预感带着他神色忡忡地往相子伯看去。
相子伯面色依旧摄人，眼底却颤栗不已，她明白大个子指的是什么意思，手指头末端不稳，反射握紧拳头，顶了回去：「鞋圈顶多就是个病变，没听说过会不见的。何况，我都不见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顶，本是暴起大个子肩膀竟微微放松了，弱音低声：「空气……闻起来不一样，总之就是有人，有个女孩子。」
大个子的低头，让两人一点也不明白，下个秒大个子突然又往前踏近一步，两人迟疑神经再度发紧，林宏准备随时能出手，相子伯两眼烈烈。
而大个子啥也没说，只是提起手中的伞，缓缓递给了他们。
「雨来了，快回去。」大个子手底那伞看来有点破了。
两人愕然。
伞持于在空中有好几秒，不知接与不接，如何是好，最后，大个子放弃了，收了伞，一句话也没说便往回走。
看着这等莫名，相子伯拉了拉林宏：「唉走了，机器都淋湿了。」
两人才要去一旁躲雨，突然两个字喊住了脚。
「站住。」
背后的大个子回头了，口吻紧束低沉：「什么机器？」
两人双双心底燃起不好的预感，林宏和相子伯串了一眼儿，道：「大哥，我们方才走散，路过而已，这就回去。」
「只是路过？」大个子往他两走了过来，一步一缓，飘雨底下林宏双手掌微微收了紧，相子伯脚底绷了起来。
机器如何？显然大个子相当在意什么机器的，要回个不好，那么，虽有两个人也难说打不打得过他。
「什么机器。」大个子一两步踏来，又问，这次他怎么也不让人走了，那种浑身脏乱无忌惮的疯样，使得他的存在逐渐变得巨大且恐怖。
林宏赶紧敷衍了半句：「没什么，……反正都坏了。」
话一完，好巧不巧，相子伯身上一个机器的讯号灯居然亮起，开始运作，在黑夜好不显眼。
林宏心底一掉。
大个子发觉了，风驰电挚，他领口陡然被他抓了起来，两脚腾空，一股败坏的味道突然冲进他的口鼻。
大个子一人一手抓高了，他和相子伯的脖子捏在他手心底，握力凶猛无比，当下，被抓疼都没反应过来，两手掰都掰不开，两脚踩不到地，力还使不上来，林宏突然觉得一种掉近渊里的无力，空咳着喉咙猛地接话。
「……我们就是学生！社团……。」林宏吃力地声音空含在嘴里，此刻他才明白被人腾空抓着颈子，根本没法出力，一秒一秒，脸越发胀红，脑子充血，几乎所有可能的坏事都模糊地翻了一遍。
对方毫不留情，抓地更紧，旁边相子伯脸胀红了，挣扎地想要甩开他：「干……什么！机器又怎么了？」
大个子狰狞地笑了，他先松开了抓着相子伯颈子的手掌，相子伯落地一个不稳，又给他拧住了肩头，力道大地相子伯侧身矮了下去。
大个子：「是了是了，你们也是研究院的吧！来这里？想这里是定位点？」
怎么大个子也说什么定位点？
相子伯接着开口：「你胡说什么，放开！定位点在文化馆！」
「文化馆？文化馆！怎么会是文化馆！」大个子脸色骤变，全身怔了，钳制的两手掌同时一松，林宏便从十几公分上慌乱地掉了好几歩落地。
雨在面前飘洒，林宏用力呼吸着大气，相子伯捂着肩头。
大个子喃喃而语：「文化馆也有红色邮筒……，不、图咋该是那里？不对，没错。」他的话开始含糊，脑袋晃着，貌似焦急地思考，那一会儿，他空洞地喃喃依序念着数字。
大个子自言自语：「……是了，是在文化馆，我得去一趟。不、不对、不行，得再算算。」他焦急地赶去远一点的墙边红邮筒前，像流浪汉翻着垃圾般地三番两次往邮筒里确认，迷失执着，发疯了似地，好一会儿，就直挺挺地面向一方，再也不动了。
不过是两三句话的时间，这个身高两米的大个子，形象变得如此不显眼，夜影覆盖人身，他站在街头墙边，一如野外庞然动物，懒的搭理不知哪儿来的人类。
肃杀的雨横着吹，空啷一声，空旷场上招牌差点砸个满头，一下敲醒了两人的脑袋。
「赶紧走了。」相子伯暗暗说着，手拉着林宏，往圆环一旁荒废的银行离开。
风雨交加，不到片刻，圆环地上已经开始积水，风一吹，整片地面落雨涟漪随风吹去，没有风向，恣意狂乱。
回头看，雨把远处墙边的大个子打湿了，头发散乱，狼狈不堪，风吹歪了伞，好几次得用力抓牢才不会歪斜。
「别理他。」相子伯这么说，就把林宏往银行大厅里拉去。
一走入银行大厅，才一步，那气场完全和外头隔绝似地，四周顿然安静下来，只剩空旷的细小卷风呼呼，连走路声音都回响在大厅里头。厅里天花板特别高，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在，上头积满了灰尘，现下也别无选择，只能在银行厅里等风雨夜过去。
于是，相子伯忙着她的机器，林宏坐在旧时的旋转椅上，椅子摇晃发出叽叽的声音，在被外头狂风暴雨包围里的一片平静等待着。
「三点八四六……。」在旁调整机器的相子伯说话不动唇地说。
「什么？」
「他嘴里念着三点八四六，那是我们在算的一个系数。」
林宏不禁一问：「妳和波尔到底是在算什么？」
相子伯平铺直述：「辐射稳态。鞋圈里，电场分布十分不均，到现在为止，数据已经超出预测，如果要观察清楚，就要选在定位点测量，但是，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说着，突然不屑地哼了口气：「等等，他该不是在算今日电场定位点？还以为自己空用脑袋就可以算出来？也疯得有点过头了！」
林宏挥挥手：「唉妳管他算啥呢。」
相子伯不置可否，好些时候又忙活起来，反观林宏待在旋转椅子上无所事事，直到过了好几刻钟，，昏昏欲睡，不晓得凌晨几点，待林宏半睡半醒，无聊回头往外头看去时，一片风雨底下哪里还有大个子的影子？
一句话闪过林宏心里头。
林宏疑惑一问：「……定位点是在这里，旧市圆环，不是文化馆？」
相子伯停了下手边事，见到林宏醒了，头一句话就是担忧，不以为意：「我就骗他。不把他赶走，难不成你想一个随时会爆的野人待在外头？」
林宏往她看去，相小仙神态自若，林宏暗暗一问：「妳知道文化馆在二级区？」
「……所以呢？」相子伯回过头，她的脸映在林宏心底一阵冷凉。
林宏眼睛定着相子伯，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想，那随便一句话，可是会送个活生生的人去死，然而暴雨闪电的光的点点光辉，一打一打，落在黑夜中相子伯毫无变色的脸上，她面白无瑕，长长睫毛下双眼不可一世，。。她怎能如此草芥人命？
雷光消失，面前一暗，林宏嘴里重复地说：「不管他是不是野人，是不是这里的流浪汉，我们让他去文化馆，是在害死他。」
相子伯眯起眼，她话又快又短，只想赶快结束了事：「文化馆是我说的，和你无关。」
「……那也是一条命。」林宏闭上了嘴，目光渐利，回头看着圆环，空空荡荡，风雨呼呼。大个子到底啥时走的，这时候追上，是不是来得及？深入鞋圈太危险，出了这里便是二级区，不再是人体安全范围，要追不上，到文化馆也得花好几小时，等于几小时都在强烈辐射暴露，要不，干脆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林宏来回踏步，如此情急，怎么还有时间思考，但这老犯著的毛病更是糟糕。
算了！
「我去找找就回来。」林宏索性决定，快前往鞋圈更深处找人，拉起外套，往外走出去。
「林宏！」相子伯卯了起来：「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