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纯的叮当响
45667900000001

第1章 我不懂什么叫伤害(1)

透过乳白色的窗棂,我又看

到了那两棵高大的苦楝树,它们

正枝繁叶茂地开着,有缕缕苦涩

的香味顺风传来……

孳阳豪

永远年轻的苦楝树

我生日那天,一张小卡片悄然飞来,飞到我的案头。是她!从那流畅的字体中,我一下子猜出来,是她。这么久了,自从她离开这个学校之后我一直没再和她联系。而今,在我生日的时候收到这样一个祝福,我仍有一种意料之外的喜悦。她那略带点忧伤情调的祝词将我的思绪重新带回从前,带回到那短暂的“朴素无华,馨香悠悠“的日子里……

她叫冯玫,是一个性格开朗而且学习用功的同学。

由于班级工作关系,我们在初中二年级开始有了一些交往,那时候我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她是宣传委员。在我的就职演讲会上,我几乎是用最低的音量表达了自己的信心:“我相信我会和大家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处得很好,我相信我的团支部是最优秀的支部。”当我把这两句早已背诵了许多遍的话说完之后,我的双腿已经颤抖不止了,喉咙好像也要着火一般,我恨不得要找个缝儿钻进去。在同学们热情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当抬起头的瞬问,我的眼睛和她的眼睛不期而遇——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信任的神情,水一般的明澈。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的眼睛。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在冯玫的眼睛里,我开始了一次没有人知道的幻想,我想像着她的心灵也像她的眼睛一样明澈,一样动人。

后来,有了很多的机会可以和她在一起。她很有美术天赋,对色彩的把握可以看出她的出色的想像力,班级的团讯是以小报的形式出现的,一张8开的白纸,上面要承载许多内容。在班里,我是大家公认的小书法家,书写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乐得为班级出力,每次我抄写完之后,总是要给冯玫留出足够的空间配插图。充满想像力的她总是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设计出非常漂亮的图案来。我们的小报多次以“图文并茂“名列全校首位,这是我们共同引以为豪的。

她在美术方面的成绩是年级最好的,可是她并不满足于同学们的夸奖,而是把美术当成了一项事业来完成。

有一天下午放学之后,我正想回家,她很神秘地冲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我迟疑了一下。很快就和她出去了。我们在校园里走的时候,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直到来到了接近教师宿舍的地方才停下来。我们几乎同时感到了一丝轻松,相视一笑。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我……我有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她说话时显得很谨慎,明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渴盼的神气。

“有什么事?尽管说呗!”我一副大将的风度。

“我学美术已经好几年了,可是妈妈说我的水平太低,对我十分不满意。后来我问了美术馆的老师,他们说,只是比着书上的画是不会有出息的,要我找人做模特,通过画真人,学会更多的实际技巧。”  “于是,你想要我当你的绘画模特?”

“因为通过很长时间的接触之后,我发现你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于是才试着向你提出这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小事一桩!”对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多想,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的爽快得到了她的赞赏,在她的近乎轻描淡写的称赞词里,我感到了一丝信任,这是我很少体验到的。

她第一次画我的时候要我摆了一副非常不好做的姿势——盘着腿,一条胳膊压在腿上,掐着腰,呈罗丹雕塑“思想者“状。这应该是一个高难度动作了,我奇怪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一个姿势让我来完成。直到她开始画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近乎壮举的决定并没有白下——我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而且可以毫不害羞地一直看下去。

她的神情十分争注,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看我,一会儿又低下头很认真地用笔画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这让我在感到紧张之余有一种满足感,我体味到她沉浸在艺术之中的快乐,以及在这种体味之外的独特的感觉。这让我的脸迅速变红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想法,可是,今天,我怎么了?她画了足有30分钟。当我起来时,我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可是,我依然在她问到的时候说:“没有关系,小事一桩!”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担任她的绘画模特。在她画我的时候,我常常进入艺术的境界,和她一起尽情地徜徉。每次都能得到她的感谢,她的感谢依然显得很轻淡和随意,她不像是在表达谢意,而是在说一句很普通的话。我把这理解为艺术的个性。

正当我们愉快地进行着这种艺术配合的时候,一件不愉快的事从天而降。

一天,她画完画之后,天已经快黑了,看了看表,已经7点了。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走过校园。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她突然问我,让我无言以答。

“这……你说的是这两棵树?”

“是啊。”她停下来,很有兴致地看着。”这……也许是榕树吧。”  “呵呵呵……”她笑了,笑得很开心,”这怎么会是榕树?榕树是有小花伞的,它们没有。”  我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回答不出来。

“我听我爸爸给我讲过,这种树是楝树,又因为它开出黄色的有苦味的小花,因此又叫做苦楝。”  “苦楝?”我很惊奇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恋“这个字,这种联想使我的心跳加速了许多。在我正要向她说我的这种联想的时刻,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我们背后很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回头,是班主任孙老师。”你们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家!”“我……”我想说我在为冯玫做模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我仿佛意识到做模特在老师的眼里是一种不好的事情,是丢人现眼的。于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我们在讨论学习。”冯玫很勇敢地为我解围。

“讨论学习?难道学习非要一男一女在一起,在大树下讨论吗?心里有鬼,越抹越黑!”

孙老师的语气越发强硬,这下子激怒了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师,你不要冤枉人,我们根本就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呀,这就是不打自招!”她像是疯了一般,冲我们大吼起来,”你们先回家,明天把家长叫来!”

我们的兴致全无。刚出了校门,便很快分开了。

班主任孙老师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她经常在班上说一些有关男女同学之间的交往问题,经常含沙射影地批评同学。我真没想到在这时候碰到她。唉,也许明天我们就成为班会的主要议题了。

孙老师开班会的时候,我的眼睛一会儿瞅着窗外,一会儿瞅着冯玫。她的会开得又臭又长,无非是教育我们好好地学习,不要像某些同学一样“不务正业”。冯玫的头一直扎在两臂之间,趴在桌子上。

“我今天先不点你们的名字了,好自为之吧。以后再让我撞上,别怪我不客气!”

我心里很明白,我和冯玫不过是普通的同学。我不过是为她做了绘画模特,这是有利于她升学的事,反正她又讲过的,同学之问要互相帮助嘛。

放学之后,我一直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冯玫会叫我继续给她做模特。我看到她回头朝我看了看,然后很快地又扭过头去,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远远地,我看见冯玫的妈妈从学校大门口急匆匆地走进校园……

我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微风吹过来,我的脸上有了一丝凉意,这凉意很快渗透到心里,空空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冯玫一直没有再找我,我起初感觉到的是沉重的失落,这失落曾经达到了让我发狂的地步。到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找到她,想和她进行一次真诚的交谈。我们选择的是星期六,在她的家中,这样,可以完全避开老师的监视。但是,她似乎对于那件事早已忘怀了,根本没有顺着我的思路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和我谈起学习。这让我感到索然乏味。

我的失落一直在持续着,苦楝树的叶子黄了又青,青了又黄。

转眼已是初三,升学考试的紧张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读到歌德的名作《少年维特之烦恼》的。

维特的经历让我伤心了好久。我发现自己好像就是维特,生活在不被人理解的世界里,孤独与冷寂伴随着我。我对于冯玫,更多的是怜惜;而对于爱搬弄是非的人,则有着难以释怀的怨愤。

报志愿的日子到了,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冯玫居然报了市二中的高中部。在抄写全班同学的志愿表时,我在她的名字面前犹豫了好久。透过乳白色的窗棂,我又看到了那两棵高大的苦楝树,它们正枝繁叶茂地开着,有缕缕苦涩的香味顺风传来……

后来,她真的考上了市二中,我则免试留在一中的高中部继续读书。

时间让我忘掉了许多事情,许多面孔。可是冯玫与苦楝树这两个名词却让我难以忘怀。我对于她离开一中,始终有一点歉疚——我甚至觉得是因为我,她才决定离开。

那是初中毕业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和她在校园里不期而遇,碰巧的是,我们恰恰相遇在那两棵苦楝树下。我应该感谢造物主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个好的机会,使我们得以说出压在心里的话——

“苦楝树的花是苦涩的,可它却有这么浓的香味。”“是啊,生活中本来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为了生存也只好选择了一种假象。”她的话满是诗意。

“冯玫,其实你不应该对生活有太多的苛求,也不应该太在乎,那次风波之后,你一直没有找我做模特,我的心里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本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压力下,我不得不那么选择,我是怕影响你,给你带来不好的名声。”  她说着,眼圈已经红了,好像是怕眼泪掉下来,将头高高抬起,出神地看着那两棵苦楝树……

“它们很香。”隔了老半天,我说出了这几个字。“很香。”冯玫的嘴角泛出了一丝笑意,”苦楝树的香是幽香,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但是,我相信,它的香味会长久地留在我们心里,因为我们曾经用心体味。”她在二中的高中部读的是艺术班,我从一些老朋友的嘴里得知,她在班里是最出色的,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在绘画方面一再取得骄人的成绩。这让我感到欣慰,然而,我并没有向她表示祝贺,只是选择了默默祝福的方式,祝福她继续走向更大的成功。

我在新的班级里担任班长。第一个学期,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全班第一。这使我很快成了同学们心中威信极高的班长。我不知道冯玫是否了解我的情况,可在我心中却有一个怪怪的想法——我的每一次成功似乎都是为了得到她的肯定。“三?一二”是植树节,节前,老师从班费里拿出钱来,让我带几个同学去买树苗为校园增添绿色。在苗圃,我们转来转去,最终大家一致同意我的意见——买回了四棵苦楝树苗。

我们把它们种在教室的后面,一块阳光充足的空地上。年轻的小树,快快长大吧,让你的馨香去感动更多的人。

我也终于以商一学生的身份

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了,但篮球

场上却不见林风。我静静地坐着,

任凭那欢呼的声浪淹没了我。

房乒静

梦中的篮球场

九中,宽大气派的室内篮球场上,高一学生的篮球赛正在如火如茶地进行。

我坐在二楼的观众席上,身边挤满了兴高采烈的同学,喝彩声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他叫林风,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的第一次相遇颇为偶然。初中新生报到那天,教学楼前被新生和家长挤得密不透风。我一看离报到时问还早,就转到教学楼后的操场。

宁静的大操场与方才的熙熙攘攘相比真像换了个世界。我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十分得意自己的忙里偷闲。恰在这时,我发现操场的最南端有人在投篮,好奇地走近才看清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的投篮动作既优美又娴熟,球像被遥控似的一次次飞进篮内。我虽然对篮球一窍不通,但此时也看得有滋有味。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球,转身向我走来。我这才意识到一直盯着别人打球是很唐突的,就转身要走。

“你是新生吧。”  “嗯。”我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回答,心想这肯定是位高年级的“师哥”。“我和你一样,刚来这儿还没20分钟。”原来如此!既是同届说话就不必小心翼翼了。我奇怪地问:“别人都在等着报到,你怎么跑到这儿打起篮球了?”“咦,你不也没老实呆着,跑到操场上蹈躞了么?”说完,我们都禁不住笑了。

于是我们一起去看分班的情况。我从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六班。而他恰巧也在六班。“一起出发,目标六班!怎么样?”他兴奋地发出邀请。从名单上我得知他叫林风,我点点头,才发现他只抱着那个篮球,其他什么也没带,再看看自己被塞得快撑破的书包,觉得他实在不同于一般的新生。

就这样,我们成了同学。说来可笑,在班上,我是第二矮的女生,而他则是最高的男生。由于他足足比我高出一头,所以我总得仰着头和他说话。但这并没给我们的交流造成什么障碍。我们很投缘,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很相似,往往只需动作、手势、一颦一笑就足以领会彼此的意图。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做同一件事,说同一句话,这也许就叫做心灵相通吧。记得一次我生日,上课后打开文具盒,一块火红晶莹的雨花石就跳入眼帘,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写着“Happyirthday。”尽管没有署名,但我知道一定是他,因为我曾对他说过我喜欢红色的雨花石。而他,也会在每月初在书包里发现一本刊登有篮球新消息的杂志;要么就是发现书包的拉链上不知何时悬挂了一个小玩意——篮球形的钥匙链在晃晃悠悠。

每次打扫卫生,当我望着高处的窗户一筹莫展时,身后总会及时伸过来一双手,接过抹布,一声不响地擦玻璃。我真心的谢谢刚送出口,他就会用那双含笑的眼睛望过来,问道:“好朋友互相帮助用得着谢吗?”我只得乖乖地把下面的话收回去。

林风的篮球玩得很棒,他是我们班篮球队的主力,每次我们班打比赛,我都是啦啦队中喊得最响的。我觉得只有在篮球场上,他才是真正的林风,才是他最放松最精神焕发的时刻。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只能在班上排中下等,为此他没少挨批评,很压抑。我曾认真地问过他,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努把力,把学习搞好,也免受那些凭成绩看人的老师的气,为什么不证明,你不比那几个一下课就呆在教室里的男生差?可他总是略带无奈地说,没办法,他一见到枯燥的课本就头疼。有背“之乎者也,AC和x、Y、z“的工夫,还不如看他那一套百科全书和打一场篮球赛呢。横竖说不服他,我也只能鸣金收兵了。

两年的快乐时光很快过去了。依照惯例,初三时学校要把各班的优秀生抽出来组成一个“加强班”,给这个班配备最好的老师,经过一年的强化训练,多半能考上市内的那所省重点中学——九中。这九中可是每年中考的热门学校,很多人挤破头地想考到那里。最后,我以年级第一的成绩上了“加强班”,可林风还得留在原班。想到以后不在同一班,见面的时间就少了,我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而他却把手一挥:“还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机会少不了!”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