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淡蓝色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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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想和你去吹吹风(5)

杏子说得很坚定,她的笑也很灿烂。那间小屋后,清晨微红的太阳在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两个人的脸庞上。子鸣走了,但他却依然记得,山间那跃动的绿色生命,竞相开放的山花……  徐晓军

朋友

我是在花落遍地的季节考进这所令我们全家及左邻右舍都为之骄傲的中学的。邻家姑姨这样教育她们的小儿子小女儿:“你要是像维凡那样,我就心安哕!”

带着整个暑假的荣耀,我第一次离开父母,住宿进校,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虽然是秋天,但我却应了一个词——春风得意。

朋友的故事就是从这儿开始的,而且绝对真实。我和苏昂成为朋友是因为我需要一个朋友,而且我觉得他配做我的朋友,他是很优秀的,总之我和他成了朋友。

少年的心理有的时候像停住了的钟摆,随时因为发动了发条而激动地摆动不已。因此,在激情的少年时代有许多事情是我们现在想起来很难理解的。

在我们成为好朋友的一年零十天之后,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原因是他三番五次地责怪我吃饭太慢,洗碗太慢,老是让他等我锁碗柜。我当时肯定气得要命,不然我是不会把他的饭盆摔在地上的,并且还大骂他没良心,每次总是我冲刺在最前面去打饭菜,把好吃的鱼留给他,好吃的鸡蛋留给他,好畦的红豆留给他,好吃的……  等我骂够了,他已把他的饭盆锁了起来,扬长而去。而我还拿着自己的盆子,我更是气愤不已,拼命地把盆子摔到外面,那天的晚饭我也没吃成。

第二天午饭时,苏昂又站在碗柜边,冲着我说:“放不放这?”我一看那脸色,立刻转身就跑了。

在几天互不说话之后,我们终于又说话了。我在向班上同学展示我的“美术大作”。女同学叽叽喳喳,惊叹不已,尤其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何卉大夸我将来必是了不起的艺术家,有前途。苏昂抱着篮球就站在一旁,以一种轻蔑的口气说:“有什么了不起,一堆垃圾!”我立刻反唇相讥:“你认为你是什么?有本事自己画去,让我们大家也开开眼呀!”后面的内容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哎,这样的话不说倒也罢了。

从此以后,我是火,他是水。也正因如此,我倒霉的日子终于来了。每周班主任拿出班级日记进行“一周新闻回顾”时都有我的大名——“叶维凡上数学课时睡觉”或是“叶维凡英语课上偷听音乐”等等。班主任在几次苦婆心之后,做出相信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罚做值日六个月。当时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在我走出办公室后,泪水就流满了脸。我亲耳听见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在说:“是不是过分了点?叶维凡我认识,还是很不错的……”在操场上我用尽全力把一棵小树给蹬断了,然后仓皇地逃进宿舍,才猛然去想,是谁在日记上记的呢?

当天晚上,我冒着“生命危险”顺着水管爬进二楼窗户,爬进班主任的办公室,终于发现有我“不轨行为”的日子都是星期二。这一天的记载人就是苏昂。真卑鄙,我狠狠地对着这该死的阎王簿啐了一口。

夜已经很深了,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睡在下铺的苏昂却鼾声此起彼伏。一条妙计突然跃上我的心头,于是我就在上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的睡梦终于被摇碎了,对着上铺叫:“轻点儿行不行,搬家哪?”我装出疲倦的声音说:“你的鼾声那么大,我怎么睡得着?”一句话,下铺就没气了。一会儿,鼾声又起,于是我又故技重演,乐此不疲……第二天上课,苏昂在课桌上打起了瞌睡,头碰得桌面“嘣嘣”地响,被数学老师发现,狠狠批了一顿。本来也在打瞌睡的我顿时睡意全无,报复的快感真好啊!

以后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较着劲儿一直到初二才结束。

窗外的风真大啊!我趴在阳台上。苏昂正从食堂晃啊晃地走来。偌大一个操场只有他一个人,风吹着他硕大的裤管飘呀飘的。我忽然觉得他一定很孤独,而我也同样地孤单。他这时也注意到了阳台上正看着他的一个小小的我。那一天,我们都像冰箱里的蔬菜——蔫了。

直到有一天做完操之后,苏昂给我带来了一封传达室的信。递给我说:“维凡,你的信。”我一直在想,少年时代就这样吧!破裂与聚合往往在瞬间因为某句话某个神态就产生了。以后我们又成为朋友了,而且是很好的朋友。但惟有一点——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吃饭了。

到今天回想起来,我才明白朋友之间是要宽容的,也是要有距离的。

杜逢春

雪莲

上中专后,和以前的同学没有多少联系,三年不见雪莲了,很想去看看她。

初中一年级,我终于结束了六年的小学生活,以本考区第二名的成绩变成了一名初中生。令我高兴的是,从此不必再吃竹板炖肉(这是父亲对我的承诺),但却有一件事让我始终耿耿于怀,那就是:没能得第一。那个时候的我很好强,小学一直没落人后,于是便格外注意那个考第一的同学。从别人口中,我认识了她——雪莲。一个文静而内向的女孩,圆圆的脸蛋,长长的睫毛,梳着两条羊角辫,眼睛格外有神。她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女生很聪明。她在三班,我在二班,所以她并不认识我。那是一个周末吧,放学了,她和我一个小学的同学在校门口说着什么,被我听到了一句:“现在我的书多得都没时间看了……”或许是为了套近乎吧,我插了一句嘴:“那借我一本瞧瞧吧!”她用不屑的眼光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这给我当头一棒,我脸涨得通红,转身便逃之天天,心里想着:“真不愧雪莲这两个字,够酷!”跟雪莲真正认识是在那以后了,学校后面是一大片麦田,早上好多人跑出来晨读。我是这里的常客,每每碰见正在捧读一本书的雪莲。最多我们互相点点头,笑~笑,不知是我在为自己的冒昧道歉呢,还是她为她的尖刻而内疚,总之,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没有谁去深究什么。可是她手中的那本书却吸引了我,那是一本《鲁迅全集》。

“你也喜欢鲁迅?”

“当然!这不,第三卷。”她指着书皮对我说。

原来,她爱好文学,于是,我们便从鲁迅谈到文学,我当时曾发出了现代诗不值得一提的论调。毕竟那时还小,说的话很幼稚。但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对事情有了自己的见解,这个发现让我们惊喜不已,我们长大了。最谈不来的话题是学习,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跟我唱反调,如果我说背诵应该大声朗读,那么她肯定认为应该默念;我说上课只听不做笔记好,她就会说笔记越全越好。总之,我和她是两种不同的学习方法。争论是没有用的,因为她是第一,我要用事实证明给她看,我下了战书:

“雪莲,你可要努力呀,第一快被我夺走了!”“那得看你有多大能耐了!”她当然不甘示弱。第一学期结束了,她仍然稳占宝座,她对我说:“再加把劲吧!”

第二学期末,我侥幸以两分的优势居榜首,她说:“恭喜你!”我高兴极了,一年了,终于证明了自己。她也高兴,为我的进步。初二第一学期一不留神,桂冠给她摘去。就这样,在“战争”和讨论中,两年快要完了,第二学期末,当我雄心勃勃地要证明“男儿岂能输于女子”时,雪莲找我来了,她约我下午去麦田边上,说是有事,我欣然允诺了。

当我赶到那儿时,雪莲已经到了。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退学了。”她平静地对我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一个如此优秀的学生。在和她的交往中,我了解到她家境很不好,父亲过早地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两个姐姐。大姐两年前出嫁,便不再管这个家,二姐为了让她上初中,不到初中三年级就退了学,和母亲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说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她说,“我不能再做这个家庭的寄生虫。妈妈的老毛病越来越厉害,二姐马上要出嫁,这学上不上也没关系,农村女子,认识两个字知道自己是谁也就得了,反正到时候也是……”她慢慢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她自己,我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这世道怎么如此不公,她学得那么好,那么用功,偏偏却要失去上学的机会,而我能做些什么呢?又能说些什么呢?我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一时间竟愣在那儿。雪莲轻松地说:“嗨!没什么,不是说条条大道通罗马吗?以后的路怎样谁也不敢下定论,你看,我是轻易认输的人吗?”她歪着脑袋,一脸的自信。

“我要走了,你不打算吹一曲给我送行?”她依旧一副轻松的神态。我知道她是在说我那随身携带的口琴。一首《送别》没吹到一半儿,就被她打断了:“什么呀,凄凄惶惶的,来那个《友谊地久天长》吧!”我照办。雪莲摘下一片小麦叶和着节奏吹了起来。这是我头次知道她有这绝活,却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演奏了,那声音,动听极了。

那天下午,我回家很晚。

雪莲走了,似乎没有什么留恋,即使临走时,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不见一点儿愁苦。

以后,我包揽了历次考试的第一,可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高兴过,相反,却觉得这荣誉不属于我,心里空空的。

拜访雪莲只能是在第二年的寒假了,我向别的同学打听她的消息。人家摇着头说:“在蒋家沟,你自己去吧!”

“不是在白岭吗?她搬家了?”

“哪儿还有家呀!”他慢慢地说了一些令我瞠目结舌的话。原来,辍学后不久,她二姐就出嫁了,母亲的病却仍然不见好转,二姐出嫁那点彩礼眼见就花完了,为了给母亲治病,她不得已嫁给了蒋家沟一个三十几岁的光棍,他答应出钱给雪莲妈看病,然而过门没几天,她妈就去世了。

不听倒罢,听了这些我更加想去看看雪莲了。

一路打听,来到了窑洞前,我在门口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吗?”只见从窑旮旯里慢慢走出了一个女人,焦黄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蜡黄,颧骨特别突出,她拖着沉重的腔调问:“你是谁?掌柜的出去了,进屋坐吧!”这所谓的屋,也无非有一个柜子,一个麦包里盛着半包小麦,窑旮旯里一张案板,锅台连着炕,炕上躺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掌柜的姓王吗?”“对。”

我确信她就是雪莲了,但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我就是那个曾经和她争第一的小男子汉。她是认不出我的,她的眼睛由于操劳过度早已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光彩,只剩下无神的眼珠象征性地不时眨巴一下。我摸摸兜,只有四十几块钱了,我把它们搁在炕沿上:转身要走,本来在窑旮旯里的她也跟了出来,在门口我回头一看,钱已经没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儿,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接着便听见她说:“别哭,我娃吃奶。”我鼻子一酸,心像压了一块石头,憋得难受,天啊!难道她就是那个做着文学梦的雪莲?难道她就是那个永远不认输的雪莲?难道她竟是那个曾满脸自信的雪莲?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