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我们时代的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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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废名的名字是不应该废的”(1)

废名(1901-1967)“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1949年前中国有两个怪人,一个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熊十力,一个是莫须有先生的化身废名。1948年夏日,他们两都住在原沙滩北大校办松公府的后院,门对门。熊十力写《新唯识论》批评了佛教,而废名信仰佛教,两人常常因此辩论。他们的每次辩论都是声音越辩越高,前院的人员都可以听到,有时甚至动手动脚。这日两人均穿单衣裤,又大辩起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可忽然万籁俱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前院人感到奇怪,忙去后院看。一看,原来熊冯二人互相卡住对方的脖子,都发不出声音了。这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周作人在《怀废名》中也谈过这一则趣事:“有余君与熊翁(指熊十力)同住在二道桥,曾告诉我说,一日废名与熊翁论僧肇,人声争论,忽而静止,则二人已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的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翁在讨论别的问题矣。”

可见此事确凿。从而,也足见废名对佛学的执着与虚诚。具有佛禅之学的废名。废名,即是现代文学家冯文炳,废名是其笔名。莫须有先生是《废名小说莫须有先生传》的主人翁。湖北黄梅五祖寺废名出生在湖北黄梅县。对于禅宗五祖弘忍传衣之谈在黄梅已是妇孺皆知,这对在县城出生的废名来说,也从小就铭刻在心。不仅四祖、五祖在黄梅之影响,还有同达摩同时期来中国传教的印度高僧菩提留支,也卓锡在黄梅,注释翻译经书,后圆寂在黄梅多云山,黄梅曾有“小天竺”之称,这都对废名先生有着重大的佛学影响。在《废名小说》里有“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五祖,但知道五祖寺,家在县城,天气晴朗,站在城上玩,望见五祖寺的房子,仿佛看画一样,远远的山上可以有房子了,可望而不可及。”

抗日战争时期,黄梅县初级中学迁移到东山五祖寺,废名先生被聘教英语,他不赞成拿五祖寺的房子来改作校舍的。他说:“还是就五祖寺办中学这件事说,五祖寺的房屋多,有现成的房屋可用,改作校舍不是现成的吗?这是缺乏建设性。僧人是没有势力的,县政府一纸命令去不会反抗的,这是不尊重对方。至于什么叫做‘宗教’,什么叫做‘历史’,(五祖寺有长久的历史!)什么叫做国家社会(不尊重历史便是不尊重国家社会!)甚至于什么叫法律,全不在中国读书人的意中了。中国多事都是读书人多事,因为事情都是官做的,官是读书人。”

禅宗五祖弘忍像1922年秋,废名考入北京大学后,他结识了胡适、周作人等人。大名鼎鼎的胡适在废名考入北京大学就读之际,正在撰写《中国禅宗史》,胡适对这来自禅宗圣地的黄梅籍学生废名是十分感兴趣的。在《废名小说》中载:“要说五祖在禅宗的历史,除了一些传说而外,又实在没有历史可说的,只同一般书上所记载的一样。有名的五祖传道六祖的故事,很可能是五祖在东禅寺的时候,书上也都是这样说。至于五祖是不是晚年自己移居东山,则不得而知,民间则总说五祖东山。东山原来是一个私人的地方,地主姓冯,所以叫冯茂山,五祖向他借‘一袈裟之地’,这虽也是传说,但也有历史的可能,考证家胡适之博士有一回问莫须有先生:‘你们黄梅五祖到底是在冯茂山,还是冯墓山?我在法国图书馆看见敦煌石室发现的唐人写作冯墓山。莫须有先生不能回答,(现在五祖寺山后面姓冯的坟墓。姓冯的有一部分人常去祭祖,坟内历史恐不能久)但听之甚喜,唐朝人已如此说,不管是冯茂山是冯墓山,山主姓冯总是真的了,即是五祖寺是历史是真的。另外五祖的真亲身是真的。那么五祖寺从唐代以来就为黄梅伽蓝了。”由于胡适对废名十分感兴趣,他经常邀请废名到家里喝茶聊天,谈禅论道,使之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废名更加认识到家乡黄梅在历史文化史上的重耍价值了,他有一种自豪感,对于佛禅之学更是自觉的认识和了解。这也是帮助废名醉心于佛禅之学的研究重要因素之一。废名在他的创作中,充满着浓厚的禅宗意念。他深读了大量的佛学精典,如果他没有渊博的佛学知识怎能去撰写佛学专着呢?从《废名小说》中可以看出他通过创作来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充满禅意的理解与认识。例如:在上五祖寺半山腰的石路上,有座过道凉亭,看上去是桥亦是亭,废名先生不称凉亭而称它是“一把扇子”。很多人对其名很不理解,不管站在什么角度看,这座凉亭都不像一把扇子。废名先生在他的作品中是这样描写的:“石径之间一个小白屋,上面写‘二天门,’……那里等于一个凉亭,半山之上,对于上山的人好像简直是一把扇子那么可爱。”上山的人攀阶而上,汗流满面,一走到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小憩,汗立即都干了,此时才能悟“扇子那么可爱。”没有一定的境界是悟不出这个道理来。废名与胡适合影于老北大废名不仅是在其作品创作中饱含禅意,而且用更多的精力花费在对佛禅之学的研究与修炼上。在禅的修炼上他达到一定的境界。现在黄梅文化界长者翟一民先生是废名先生的学生,据翟先生的回忆:1943年,黄梅县中学的本部,废名先生住在南山五祖寺,县中被迫迁进南北山中),此时,北山是县中学的本部,废名先生住在南山寺,教翟先生所在读的第十班语文。废名住在南山寺右边的阁楼上,他教完课后,躲进小阁楼里放下蚊帐在帐内打坐。翟当时任年级级长,将同学们的作业本收齐后,送到废名先生的卧室批改。当翟走进卧室后,废名招手近前轻声嘱咐:今后上下楼梯时脚步要轻,不要说出先生打坐之事。至今翟老先生还记忆犹新。《怀废名》一文收入周作人散文坐禅修炼着书废名先生坐禅修炼早有传闻。他在北京时,曾和雍和宫一位法师谈禅论道,辨诘驳难。这位法师开始以为废名乃一介书生,与释道无缘,不懂佛法禅意,经过几次谈辩,对答如流造诣很深,方知其对佛教典籍的熟谙程度不让法师,且常有精辟的理论与阐发,特别是亲眼见废名参禅打坐人定的境界后,更是惊叹不止:此是道法有缘的善果,非常人所能得,即为僧为尼,道行中人得之者也罕见。周作人在《怀废名》一文中说废名由静坐而得非凡经验,即“趺坐稍顷,便两手自动作种种姿态,有如体操,不能自己,仿佛自成一套,演毕乃复能活动。”由此可见,废名先生在禅的修炼上所达到的境界。1942年冬,日寇由孔埔进据黄梅县城,再不是打游击了,是长期占据了,而且炮击五祖寺,县中学也就此解散了,仓卒之间废名一家搬到五祖寺东边山洼里的水磨冲避难。“水磨冲这地方真算得桃花源,并不是说它的风景,在乱世是没有人想到风景的了,是说它的安全性,它与外面隔绝,四边是山,它落在山之底,五祖山做了它的一面峭壁,与五祖寺距离虽近,路险而僻,人知有五祖寺而不知有水磨冲了。”废名先生住在水磨冲开始写他的佛学专着《阿赖耶识论》。住室是将一间牛舍打扫出来的,打扫之后只是牛屎气味重些,其余诸事俨然是一间屋子了,可以做卧室兼书斋。废名先生很喜欢这间屋子,以后留给他的印象最深,大约因为他的着作开始顺利了。“暗黑的光线,顶上有一块亮瓦,故光亮一点也不滥用,而暗黑也如鱼之得水罢了。”废名先生非常执着、非常乐观,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撰写着的。废名在五祖寺东边山洼里的水磨冲避难“真性情"中人废名手迹现任北大教授、文汇报读书周报、也是废名当年的学生汤一介先生:认为,废名是位“真人”、“真性情”中人。他在《真人废名》一文中写道:道家、道教书中都有所谓的“真人”,我这里说的“真人”和道家、道教书中讲的“真人”不相干。道家、道教书中的“真人”都是虚构的、有神秘主义色彩的“假人”,而废名这位“真人”是“真诚的人”,是有“真性情的人”,一个在生活中已逝去的真实的人。废名是我的老师,我直呼其名,在中国传统上说,似乎有点不敬,我应该称他“冯文炳老师”,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只能用“废名”来称呼我的这位老师,因为“废名”多么能表现我这位老师是一位“真诚的”人,是一位有“真性情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