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甫一听此言,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你李运良个狗东西,竟敢顶撞老子。老子是师长,还有权执行军纪!”边说边拔出手枪,对李运良“砰!砰!”开了两枪。说时迟那时陕,李运良眼疾身子灵,一闪身躲过了射来的子弹。指挥所里顿时乱了套,大家七嘴八舌劝张灵甫息怒,再作计议。16日中午,解放军的攻击部队已逼近了六○○高地七十四师指挥所。张灵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清醒地认识到突围已不可能。他铁青着脸对大家说:“不成功,便成仁!我们生不能完成校长的重托,如今只能集体成仁,以一死报效校长和党国栽培之恩。”
接着,张灵甫指定参谋处长刘立梓为“集体成仁”的执行人,命令他先开枪打死山洞内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的所有军官,最后“自戕”。张灵甫亲笔起草了一份发给蒋介石的电报:蒋主席钧鉴:被围六昼夜,仅负伤高级将领及卫士有多人,且弹尽粮竭,援军不至,匪军已有九个纵队(二十七个师)重围,且继续驰援来犯,今职等誓愿成仁殉国,恳祈赐予家属抚恤以终。接着他还具体报告了指挥所内副师长以下、团长以上的人员名单。沉思片刻,张灵甫又提笔给妻子王玉龄写了一封绝命书:十余万之匪向我猛扑,今日战况更恶化,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与仁杰,决以最后之弹饮诀成仁,上报国家与领袖,下答人民与部属。老父来京,未见痛极,望善待之。幼子望养育之。玉龄吾妻,今永诀矣!灵甫绝笔,五月十六日孟良崮。张灵甫闭了闭眼睛,喉头滚动了半天。突然,他把笔一摔,对刘立梓厉声命令道:“集体成仁,立即执行!”
话音刚落,副师长蔡仁杰从衣袋中掏出妻儿的照片,放声痛哭。五十八旅旅长卢醒也双手捂面饮泣起来。副参谋长李运良灵机一动,跑到洞口,在自己腮帮子上打了一枪,鲜血满脸。但他当然知道这一枪该怎么打,所以只擦破了一点皮。他乘机倒在地上,伪装“自戕”……张灵甫通过无线电台联络上了南京的蒋介石。他喘着粗气呼喊道:“南京,南京,蒋先生!”“你是谁?”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我是张灵甫。黄百韬不援助,李天霞见死不救。我已到了殉国的时候……”突然,无线电台“吱”
的一声中断了,张灵甫狠狠地摔掉了耳机。这时,五十七旅少将旅长陈嘘云走上前来,他平时和张灵甫私交不错,他没有“自戕”,向张灵甫附耳低言:“师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正在这节骨眼上,无线电报话员又向张灵甫报告:“师长,友邻二十五师电话通了,参谋长请你讲话。”
张灵甫眼睛一亮,心里陡然升起最后一线希望。他接过耳机,大声说:“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好兄弟,救我们一把吧!你们再不上来,我们决心成仁了,成仁了,请转总部……”
“我们黄百韬师长在前面督战,快解你们围了,界牌快拿下了,快拿下了……”
“两小时之内,你们能解本师之围,本师全体官兵向贵师致敬……”
张灵甫话还没有说完,山洞口突然传来了解放军战士的大声喊话:“张灵甫,快投降吧!缴枪不杀!”
张灵甫身体一震,面色顿时如死灰,耳机从手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张灵甫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手下的参谋长魏振钺会向解放军“告密”。魏振钺毕业于中央军校第六期,是整编七十四师参谋长。但国民党军队中主官说了算,参谋长只是个幕僚,参赞军机而已。何况张灵甫狂妄自大,颐指气使,从不把参谋长放在眼里。对上孟良崮魏振钺是不同意的,但张灵甫压根儿就没有征询他的意见。更使魏振钺伤心的是,张灵甫见援兵不至,眼看濒临绝境之际,居然命令他亲自出马,率领近千名师部直属队人员向逼近指挥部的解放军进行反击。魏振钺心想: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送死吗?!
然而军令如山,魏振钺不得不执行张灵甫的命令。华野第六纵队特务团的勇士,在副团长何凤山率领下,似出山猛虎向山顶冲来。那气势如泰山压顶,魏振钺所率近千人死的死,伤的伤,悉数被歼。魏振钺在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当机立断,选择了一条生路。他主动举起了双手,对冲到面前的解放军说:“我是七十四师参谋长。”
何凤山见抓了个将军,大声喝问道:“张灵甫在哪里?”
魏振钺用手指指六○○高地上的一个山洞说:“张灵甫在洞里。”
早在开战之初,陈毅和中共华野前委就提出了“全歼七十四师,活捉张灵甫”的战斗号召。现在主攻目标明确,何凤山下令:“冲!”
特务团的勇士们风驰电掣般地直扑主峰。特务团三连攻至孟良崮山腰时,发现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外横卧着数具警卫模样的敌尸,因此判断此处可能就是张灵甫的指挥所。何凤山命令向洞内喊话。三连指导员邰至汉和战士们一起向洞口高喊:“张灵甫快投降!”喊声刚停,一梭子弹射向洞外,邰指导员和数名战士不幸中弹牺牲。三连官兵怒火冲天,手榴弹、机关枪、卡宾枪对着洞内一阵猛投猛扫。接着,战士们冲进洞内,只见敌尸狼藉,血污满地。战士们翻检敌尸,见一个两肩披着双星的大官,检视胸符,正是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他左腕上的手表,指着5时零2分。此时,天降大雨,敌机无法临空。战斗至5时30分结束,国民党整编第七十四师被全歼,击毙13万多人,被俘近2万人。陈毅下的命令是要活捉张灵甫,结果却是击毙,这使他深感遗憾。他在接见整编七十四师被俘高级军官时说:“贵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之牺牲,毫无意义,值得惋惜。”
围歼七十四师战斗结束时,敌方前来增援的黄百韬、李天霞两个整编师距孟良崮仅5公里,发射的火炮震耳欲聋。解放军各纵队奉命迅速撤离战场。俘虏随队押走,张灵甫的尸体也要抬走,不能留给敌人。于是,在华野第六纵队胜利转移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特务团的几个战士在风雨和泥泞中吃力地抬着一副担架,上面是张灵甫的尸体。好不容易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六纵撤到了一个叫野猪旺的村庄。5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相当热了。走了两天,尸体开始腐烂。经向上级请示后,六纵副司令员皮定钧下令将张灵甫的尸体在野猪旺就地掩埋。还指示战士买了一口棺材,把他的脸擦洗得于干净净入殓。随队行动的俘虏闻讯后,有一个少将和八个上校要求最后看一眼他们的师长。皮定钧沉思片刻,点点头答应了。葬礼在村外的一座小山上举行。树丛下安放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棺材,是从一个地主家里买来的,花了400元钱,颇为华贵。棺材旁边担架上是张灵甫的尸体。曾经跟随张灵甫南征北战的九名将校级军官,成半月形跪在担架旁,向他们的老长官作了最后的告别。也许既悲于老师长的战死,又悲于自己的被俘,他们低头饮泣,有的甚至嚎啕大哭。六纵政治部副主任谢胜坤主持了下葬仪式。皮定钧目睹了葬礼全过程,最后他对九名军官说:“这就是你们师长的下场!他执行蒋介石的命令,说要三个月消灭共产党,结果被消灭的不是我们,而是七十四师,是张灵甫本人。你们应该想想这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里,皮定钧用手指了指野猪旺,指了指莽莽苍苍的沂蒙群山,激动地说:“为什么你们国民党到了苏北,到了山东,每到一个村庄,老百姓都跑得精光?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老百姓都给我们粮食,给我们抬担架。你们可以问问老百姓这是为什么?”
九位国民党被俘军官低头聆听着马克思主义的启蒙课,可惜他们的师长张灵甫却无法听到了。一直到被俘的敌整编第七十四师官兵,在听我军干部讲解伏待俘虏的政策。死。张灵甫满脑子装的仍然是封建的“忠君报国”那一套,可悲地充当了“蒋家王朝”的殉葬品。棺材盖打开,里面放着军被。两个战士把张灵甫的尸体抬入棺材。下葬后,坟前树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整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之墓与此同时,中共新华社还播发了消息,希其家属到该处收尸。没有人收尸。正在上海坐月子的王玉龄被人家隐瞒着。事后有记者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玉龄说:“他的朋友啊卫士啊,都瞒着我。时间长了,隐隐约约的,我就很奇怪。因为张灵甫打仗的时候一般不打电话给我,但是会发电报,拟个稿子,让译电员发过来。有时候战场上电话可能不通,电报一般总是通的。他在外面打仗,几乎每天,不是有电话就是有信啊电报啊回来。所以那阵子我就很奇怪,好像一下子,什么音讯都没有了,好像这个人就丢掉了。问周围人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其他太太们其实都知道了,但是据说产妇在月子里不能受刺激,所以她们安慰我,说打仗的时候,打得太激烈了,没有音讯很正常,从前打日本人时,有时候~两个月都没有消息。他们是能骗一天就骗一天,直到他的随从杨参谋,被俘之后,过了好几个月被放回来,我记不清是8月还是9月了,他把那封信带给我,我才确定。”
王玉龄说的那封信指的是张灵甫亲笔写给她的绝命书。杨参谋即杨学房,参军处高级参谋。但杨学房送这信时,已是8月下旬。那时,张灵甫已重新安葬。据王晓华等编者的《蒋介石十大文臣武将大结局》记叙:国民党的追兵占领野猪旺后,奉命将张灵甫的棺木挖出后直送南京。棺木运经淮阴时,棺内尸体已臭不可闻,遂将棺木埋葬在淮阴城南公园北侧。蒋介石为“褒奖忠烈”,又特地下令在南京玄武湖畔为张灵甫建造了一座大石墓。不过,据说这是一座衣冠冢。蒋介石对爱将张灵甫之死如丧考妣,认为是他本人“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他下令追授张灵甫为陆军中将,并将英国赠送的一艘904吨驱逐舰命名为“灵甫号”。蒋介石认为张灵甫的死是他本人“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1947年8月13日,国民党在安徽滁县举行了“剿匪阵亡将士追悼大会”,并宣布整编七十四师重建。蒋介石特地送了一个横幅挽匾信息又上写“河岳英灵”四个大字,并派杨学房少将代他宣读了祭词。蒋介石的祭词洋洋洒洒数千言,宣布张灵甫是死于“自戕”。花痴、自发性和乌鸦嘴张灵甫不赌不嫖,不善烟酒,对登徒子很不屑。他虽对部下慷慨大方,但也把他们管得很死,士兵在驻地如与当地青年女性多说话,亦会受军纪处罚。有一次,他的师文工团团长拐带了别人的老婆,他查明后,吩咐执法队砍头示众。有人说他残忍。可是这个号称残忍的将军,居然喜欢古玩、摄影、养花种草。在南京的时候没仗打,他在家门前种了一地花草,即使行军打仗,只要在某处稍微多驻扎几天,住处四壁就要人裱糊一番。名轴满墙,鲜花盈室。更奇怪的是,当年他在南京的家要搬到西华门别墅区去的时候,他已经被老蒋推上了内战的最前线,这个急先锋正在淮阴与解放军打得天昏地暗呢,竟然还有闲心,抽空画了新家的装修图寄回家,标示如何布置,尤其是花园里的花坛,自己精心设计不算,还详细交待该种些什么花草。直到孟良崮战役大约两个多月之前才得空回一次新家。一进家门,他上下看了看,长叹一声道:“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住上太太亲手布置的自己的家……”
可惜张灵甫只住了几天,就又匆匆为老蒋披挂上阵去了。这一去,他就再也没能回来。在这之前,还在74师刚打下淮阴城的时候,师部借驻在一家民宅大院,这家人院子里有许多盆栽。一天清早,参谋们醒来,但觉满院清香,出来一看,原来这家人种的昙花一夜间盛开。张灵甫手提照相机,正在流连花间,不时附身对着花盆取景拍摄。那时74师上下正沉浸在淮阴大捷的喜悦之中,于是有人对张灵甫说,昙花难得一开,师部刚进驻就昙花骤开,这是在为师长祝捷。张灵甫站在花坛前,拍了一张照寄给在南京的太太留念,背后是盛开的昙花。他的太太说,后来有人说这也是不祥之兆:昙花一现,美则美矣,但马上就凋谢了。张灵甫秉性耿直,对蒋介石说话也直言不讳,有一张乌鸦嘴,往往一语成谶。1944年底,他到重庆陆军大学进修,期间蒙蒋介石召见,除了唠家常,当然也要谈谈当前的形势与任务之类的话题。张灵甫不仅对党国有研究,对中共、对沙俄、俄共也有研究,对老蒋说,中国当前之患,不在日寇之侵略。而在“共匪”之叛乱,若抗战胜利,彼必乘战后疲敝,起而叛变,望早为之计。老蒋早说过,日本痫疥之患,中共心腹大患,听学生如此进言,自然龙心大悦。抗战胜利后国共和谈期间,两党中均有乐观论调,以为和平真会马上降临。张灵甫却对部下说:“国共不并存,当体察政府苦心,努力备战,挽救民族,切勿为谎言所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