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位中统特工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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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所接触的黑道青帮(1)

青帮“大哥大”黄金荣无字辈

旧中国的帮会组织历来是最看重字辈的,以此定尊卑,不得乱套。我加入青帮后,我的本命师和传道师给我讲了青帮的辈分。青帮最初以20个字定完辈分。这20个字是:“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每个字是一辈。后来秋瑾、徐锡麟等革命党人加入青帮,加上“大通悟觉”,成为24个字,称为“前24辈”。到了民初,24个字用完了,又拟定24个字:“万家皈依戒律传实化渡心回普门开施广照乾坤带发修行”,称为“后24辈”。再到后来徒子徒孙不断出现,又拟定24个字:“绪结见计山芮克勤宣华转枕庆北报魁宜执应存挽香同流”,称为“新24辈”。

那么,在青帮中首屈一指、呼风唤雨、连蒋介石都跪拜为师的黄金荣到底是什么字辈呢?说来是怪事一桩,黄金荣在帮中无辈!

原来黄金荣在帮中虽然堪称“大哥大”,但考查起来,却没有正儿八经地拜过师父。照青帮规矩,这种人叫“空子”,而“空子”由于没有进香堂拜过师,他也就没有资格开堂收徒弟,只能收“门生”。黄金荣门生虽多,也不能用帮中字辈,形成了特殊的一群。

黄金荣早年在法租界巡捕房当探长,人缘宽,势力大,社会上一般人叫他“老太爷”,此称呼一直沿用下来。当一些毛头毛脑的徒孙请教“老太爷”是什么辈分时,黄金荣也不生气,他会哈哈一笑,嘲弄地说:“我是天字辈!”

我说土匪

关于土匪,如果认真进行研究,可以说是个大课题,诸如土匪的界说,土匪的源流,土匪的分类,土匪的分布,中外土匪比较,土匪的防治等等,完全可以写若干本土匪问题的大著作。

笔者年轻时学法律、历史,后从事特工工作,对土匪有所接触,不揣冒昧将所忆所知杂乱道来,以就正于方家。

土匪起源与界说

中国土匪起始于何时?有人说始于隋唐,未免太迟。隋唐前何尝无匪!司马迁写《史记》有《游侠列传》,我们知道所谓“侠”是与“盗”共生的,无盗何来侠?再往前推,春秋时期即有“盗跖”,想来世间不会只有一个“跖”孤零零以“盗”为业。只不过隋唐时期土匪规模大,名气响,演义小说称“七十二路烟尘”等说法,想来不会是无中生有。我这种说法似乎把“盗”、“匪”混为一谈,其实两者之间除活动方式有区别外,性质完全一样,所以民间把土匪称为强盗。如果说得具体一点,占山为王者曰土匪,海上行劫者曰海盗,江河作案者曰水贼,再如绑票勒索者曰绑匪等等,不过是由于活动范围的不同而形成名义上的差异,目的都是一个——谋财。

土匪无非两大类,如上所说可称之为“经济土匪”,再有就是“政治土匪”。此种土匪有钱、有枪、有装备,目的不在于钱财而在于扰乱、破坏政权,如东北的谢文东(小说《林海雪原》有描写)、国民党反动派崩溃前夕组织的“游击军”、“游击队”等都属此类。

土匪虽分门别类名目繁多,产生的原因只有一个:即政治腐败。“官逼民反”,“乱世英雄起四方”,“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最好的注脚。政治清廉,民心归顺,安定祥和,就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连占小便宜的小偷小摸都没有,土匪更不消说了。有人说灾荒、饥荒是产生土匪的因由,我不以为然,且看我国三年灾害时期,灾荒何等严重,何曾听到一个“匪”字?若不是全国人民对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的信任与拥护,恐怕会不止“七十二路烟尘”了。

旧中国土匪分布简述

旧中国土匪多如牛毛,全国各地无处不有,仅其势力范围大致分为:东北三省的“响马”,亦称“胡子”或“马贼”。行动时先对空施放“响箭”,在箭尾装上一个叫“镝”的东西,类似鸽哨,可因气流冲击而发出响声——用以震慑客商和知会同伙,又因成员多以马代步,故称“响马”。东北三省土匪亦称“关东帮”,有名的匪首,远的不说了,《林海雪原》中的座山雕确实是有其人的。其他如上文提到的谢文东等亦是。

洪门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组织,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也曾利用它在美国波士顿、纽约等地进行活动,但后来其中败类逐渐沦为盗匪,在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北海湾、东南沿海海上行劫,称为“海盗”,亦称“海帮”,其中又按海域分“广帮”、“福帮”、“浙帮”。

长江上、中、下游沿江码头,以及内河港汊结寨在江中行劫,称为“水贼”或“水盗”。他们自称“水路英雄”,四川境内沿长江中上游流域均有他们的势力。

“浑水袍哥”(袍哥而当盗匪者),在陆地占山结寨、啸集山林的自称“绿林英雄”,此类匪徒按省分帮,互通信息。江湖上称为“北五省”(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绥远),“南七省”(四川、贵州、云南、西康、湖南、湖北、陕西)。

黑白两道和土匪黑话

我们读武侠小说,中间常提到“黑道人物”、“白道人物”。白道行正,黑道行邪。迨至现代,含义已有所变化,黑道是偷偷摸摸地盗窃,白道是光天化日下以智谋行窃。

黑道分灯花、空子、露水、闯朝,统称之为“夜扒”,无非鸡鸣狗盗之徒。

白道名堂就多了,有跑台子、仙人跳、锦毛狐、白面猴、蜘蛛网、金钟罩、脱壳蝉、平地、底子、单滚、双滚、双龙、飞钱、拔葱、杀牛、摘环、杆杆、竿竿、洋火、玻璃、掉脸、元宝、转盘、升冠、检菜、脱靴等。行动计划周密,有二线助手、三线助手、眼线、卧底、高娄、暗收、窝子、销号等。

黑白两道人物在蒋介石应变计划中参加的不多。因为他们只有“承功”(即不怕打,有特效药,骨碎筋断都能治好,承受得起),而没有“斗力”,玩不来刀枪,也无杀人胆量。

土匪黑话很复杂,南北也有差异,当然也有一些通用的在江湖上流行。

以南七省土匪黑话为例:“正、天、春、吾、交、分、旭、早”,即“一、二、三、五、六、八、九、十”。他们忌讳四和七,不说或以它字替代。“太”是大老幺,“肖”是小老幺。此类黑话易于辨别,如“正、天、春”每字都含有原字的“一、二、三”在内,肖也含“小”字在内。

执事名称,仍以南七省为例与北五省作比较:山主、老窑(响马称大当家),副山主、二老窑(响马称二掌柜)。粮台(与响马同),外管事、内管事(响马称水香),书生(响马称字匠),把式(响马称炮头),掌令(响马称翻垛),巡风(响马称瞭哨),内哨(响马称插千),外哨(响马称传信)。神行(响马称跳子),踩垛(响马称花舌子),执法、跑报(响马称跳子),崽子(响马叫土匪)。

响马的秧房子(土匪叫关圈),海叶子(土匪叫走字样),砸窑(土匪叫收浆娃)。

土匪的闷子(监狱),滚堂子(行劫冲进院内),舵生(有人无枪分单股账),打游水(临讨入伙少分钱),抢童子(虏小孩),接观音(虏女孩),抬笼(被虏来的人为官府救出),落马(被捕),拉稀(供出同伙),过考(被捕受刑),这些黑话响马没有。响马使用的如放亮子(土匪叫开红山),挑片(土匪叫翻珠子即分钱),上烤子(用火烧),合阴阳(奸淫妇女),土匪没有。

黔东北土匪暴乱

蒋介石逃台湾前,有作为应变计划的一个内容,即是组织“游击队”、“反共救国军”。东北三省有,湘西有,两广有,四川有,贵州有。这些政治土匪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破坏土地改革,扰乱新政权,实为大患。所以新中国成立初期清匪反霸提到重要议事日程。东北三省及湘西等已有人论述,本文只就黔东北土匪作一点补充。

由于谷正伦想扩大自己的实力,将十个保安团扩充为七个保安旅,补充了大批兵员,这样,当执行应变计划,组织“反共救国军”时,便因无兵员而搁浅,国防部也就不给装备。本来驻重庆的联勤总司令部第四补给区军用物资丰富,专为供给川、康、滇、黔四省部队军需。但由于谷正伦组织不起“反共救国军”,而康、滇两省刘文辉、卢汉早已准备起义,抽蒋介石在西南决战的底火,甚至还想像西安事变一样扣押蒋介石。所以蒋介石一枪一弹都未发给谷、刘、卢三人,全部补充驻重庆的决战部队,甚至重庆卫戍区20个县的各区、乡、保,不需办理任何手续,凭杨森手令便可领到军械、服装。因此,贵州土匪中除328师蔡绍康匪部武器正规外,其他的都是一般军械。

在贵州临近解放的最关键时刻,蒋介石嫡系部队的陈铁、张涛、吴剑平、王景渊、王伯勋、刘鹤鸣等弃暗投明相继起义,抗拒解放贵州的军事实力仅是何绍周一个兵团和一些保安团队,战斗力可想而知。而何绍周要保存实力另有打算,让谷正伦一人去顶,哪里顶得住!很快就溃不成军,死的死,降的降,跑的跑,藏的藏,剩下的上山当了土匪。

除了328师等由“兵”转化为匪者外,黔东北的土匪均不成军旅,然股数多、旗号多,故而头目也多。计有:

务川牟永瑞等20余人;

沿河田维贡等近10人;

德江张玉台等10余人;

正安谢云青;

凤冈吴登仁、史肇周;

余庆向国辉等近10人;

此外尚有由四川境内窜入黔东北的周绍昌、刘大同、谭席珍等20余人;德江反动会道门头目靳新扬等10余人;

再加上军匪头目蔡绍康、陈铨等8人。

据上所列,光是可以称为“头目”的匪徒就有百人之多,可见匪情之复杂。

另外,虽说是不发给武器装备,对这些现成的反动力量,蒋介石乐得利用,发一张委任状,给一个司令、副司令的空头官衔是舍得的,对稍成气候者,还派来特派员协助,特派员人选自然是由“中统”、“军统”内物色。据我所知,“中统”有王帮君、张庚白等;“军统”有王同舟、张麒麟等。这些“专家”的到来,更增加了匪情的复杂。

如此众多的股匪麋集在黔东北,有吃窝边草的,有贴着门枋行凶的,有明为“团”暗为匪的,有兵、匪一家的,有装神弄鬼的,有“土匪世家”的,有才拖枪上山的。有连军事地图都看不懂的司令,也有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司令;有本地“产品”,也有外来“洋货”……总而言之,都是蒋介石“应变计划”所产的怪胎,是旧社会各种渣滓的大集合。

这些股匪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和新中国成立初期确曾猖獗一时,给新生政权造成危害,如务川、正安、道真县都经过“两次解放”,解放军指战员和地方干部都有所伤亡。

但是螳臂岂能挡车!这些为祸一时的匪徒靠谣言、靠幻想支撑,不到一年,全部冰消瓦解,片甲不存了。

一位中统特工凶险的趟“武堂子”

袍哥分“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虽然在内部发生纠纷时两者都称为“叫梁子”,但处理方法却截然不同。“清水袍哥”处理“叫梁子”时,方式比较严肃、平和,以文明解决为主,故而称之为“文堂子”或“秀堂”。“浑水袍哥”就不同了,解决“叫梁子”的方式凶险、野蛮,所以称作“武堂子”,“武堂子”解决的大多是大矛盾、大纠纷、大梁子。因为“浑水袍哥”平时作为就与钱财、命案有关,也就是矛盾双方切身利益所在,所以趟“武堂子”时,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有关系的寨主、山主、老窑、执事、刀客、剑客、杀手和当事人都要到场。他们各自都有武器,有看家本领。这样一些人聚集在一起,靠劝告、说理很不容易解决,故此场面总是显得杀气腾腾,极易发生一场生死搏斗。当事人很可能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如果能在最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堂子,就要披红挂彩,名声响遍江湖,被江湖上视为英雄豪杰。

事实上“武堂子”不多见,一般“梁子”采用传堂方式摆平了事。因“武堂子”难于控制场面,弄得不好少说也要死伤三五百人,如果被官府知道,会被认为是谋反作乱而派大军进剿,这在江湖上称为“炸堂子”,后果更不堪设想。

民国初年曾发生过一次震动川鄂的“武堂子”事件。当事一方是号称“锦城子”和“草上飞”的四川涪陵吴锦城,另一方是鄂西“镇山大王”翟伯阶。过问此事的江湖人物有:武昌道显和尚,宜昌袍哥仁字大首领方茂山,川鄂边区大土匪头子杨春芳(不久被招安,任20军11师师长,后被杨森杀死),川东的道能和尚,保路同志军首领张作霖(不是奉系军阀张作霖)、李绍伊,重庆仁字袍哥大首领田得胜、余鼎山,川南保路同志军首领周光武,川西大老窑帅鹏章,酆都袍哥首领陈兰亭,以及川鄂两省仁、义、礼、智、信五堂的袍哥兄弟20余人,加上双方的帮众,有八九百人之数。与会者带有轻重机枪、各种手枪和传统的十八般兵器、暗器。阵势就摆得十分险恶,说得上是江湖人物的大聚会。

“武堂子”设在巫溪县大宁河边的枫香坪。

由于事隔多年,所涉人事甚多,“武堂子”的起因已难于详细说清,大概情况是:翟伯阶手下的兄弟赵登云和江海云“不落教”,拦路抢劫了吴锦城手下的大烟、武器,并杀了押运的管事,严重违反了袍哥帮规。翟伯阶虽然事前不知道,事后也竭力弥补,但终难平息江湖公愤,只好承担起责任。忍痛设计扣捕赵、江二人,按约定时间前去枫香坪赴会。

事件过程只能说个大概,但“武堂子”过程知者众多,至今尚有很多人能绘声绘色讲出来。

晚夏月圆之夜,巍巍的神农架像巨人似的耸立在枫香坪背后,深山里偶尔传来的几声虎啸狼嗥打破了夜的寂静。偌大坪坝上几十堆熊熊篝火,把八九百人的脸庞照得红红的。人们悄然无声,只有燃烧的篝火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爆响。

坪坝上方立了一根树桩,悬挂着关羽秉烛读《春秋》的绣像。土台香案上摆着三牲、瓜果。绣像偏右有个大黄泥土墩,双边雁字儿斜八字,各排有六个黄泥垒成的凳位,等候着升座的人。

几十堆篝火,两边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人人腰间都别着手枪,个个面露杀气。中间进口处留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巷道,四面架起几十挺轻重机枪。

这是川东鄂西袍哥“叫大梁子”摆的“武堂子”阵势。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白绸短裤褂、头包青丝帕“指天恨地”(左边耳门丝帕的梢头绾成一朝上一朝下的样式)号头,腰扎板带斜插两支20响手枪,脚蹬青麻满耳草鞋的彪形大汉,面对圣像肃立。此人是鄂西川东驰名的仁字红旗管事范玉常。只见他嗖嗖嗖架了三个拐子两个揖的大礼高声说道:“请龙头大爷传令。”

应声走出一位五绺长须、70开外、高个子、身穿灰色绸袍、脚蹬挖云扣双梁粉底纱鞋,双腕卷起“龙抬头”袖口的老者,他就是川、鄂两省仁字大袍哥首领方茂山。只听他高声说:“令出原堂进山。”

范玉堂一声“得令”,跨前几步,在关羽像前,口中念道:

“汉寿亭侯关圣君,忠义参天万古存。弟兄今日踩武堂,迎请圣驾作证盟。”

然后转身架一拐子礼,说:

“圣驾临堂,堂上堂下不准喧哗,不准穿堂背圣,倘有犯者请六哥按律施行。”

那执法六哥出列应声“得令”,架个拐子礼退回原地。

范玉堂高声说:“请龙头大爷传‘镇山令’。”

方茂山架了一个怀中抱月拐子礼,说:

“设武堂迎请圣君,镇山大令说分明。

武堂有宝把山镇,好似铁树定了根。

第一镇山孝为本,第二镇山兄为尊。

第三镇山是忠信,第四镇山礼义兴。

第五廉耻牢记定,第六做事要公平。

第七修身重德行,第八同袍情义真。

第九三纲要遵守,第十五常永力行。

汉留规矩要严谨,弟兄应当效古人。

众哥弟遵守此令,汉留身价值千金。

倘有违犯镇山令,依律处罚不留情。

明知故犯不安分,军法相绳问斩刑。

我今传了镇山令,众家弟兄要遵行。”

方茂山传完镇山令后,架一拐子礼,说:“请红旗五哥传‘巡山令’。”

范玉堂说声“得令”,架一拐子礼,说:

“巡山大令往下传,六八九排听我差。

巡营瞭哨莫迟殆,谨防冷子闯进来。

身家不清早些走,己事不明莫要来。

天穿地漏去远点,夹灰卷口自主裁。”

范玉堂说到这里架一拐子礼,然后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