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萍告别她的懒觉生涯,一早就被唐迦南拖起来去拜见老佛爷。
按照规矩,她早该去唐家老宅见家长了,怎奈唐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但俗话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反之亦然,于是,她们终于还是要见面了。
当他们到达唐宅时,唐皓云及其女友孙小姐已经先到了。唐湛正陪着母亲在花园里做运动。唐铭瑄睡意蒙眬地下楼来,看见风萍赫然在座,着实吓了一跳,睡意全消,和她的两个哥哥打完招呼,就到后花园寻她的外祖母去了。
稍后,唐老夫人进来,看到风萍时表情自然。风萍起身向她问好,她也表现得很有善意,吃饭时特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她毕竟有几十年的阅历打底,明白当形势不可逆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自己坦然接受。
既然长辈主动递来友好的橄榄枝,风萍于是恭敬地顺手接过,曾经的支票一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这样一来,那不明真相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因为唐老夫人的这个态度,基本上就表示她接受了风萍,可是,怎么就忽然接受了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唐迦南因为唐湛在座,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唐老夫人见到他右手的手指不便,自然是要过问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她又继续唠叨几句。
唐皓云则和父亲聊些时政新闻,作为律师的孙小姐偶尔插话,言谈也颇有见地。
唐铭瑄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便跟风萍搭起话来,说到眼前备受关注的Jennifer服装秀,据悉将会有许多国际巨星和时尚界权威人士专程前来为她捧场,入场的邀请卡非常难求。
风萍正好有两张邀请卡,表示可以转送给她。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她喜笑颜开的激动神色,把孙媛媛也给吸引过来了。
于是,风萍的另一张邀请卡也送了出去。
这样一来,她暂时赢得了这两位女士的友情。餐后,唐铭瑄带她们上楼参观,楼上有五间卧室,住人的只有三间,唐铭瑄的那间景观最好,正对着花园里的紫藤花架。
闲聊的话题也不外乎是服装、身材、美容、护肤等等,风萍有专业人士去烦恼,便趁空到观景台上欣赏景致,结果却发现唐湛和唐迦南站在花架下私语。
这个发现令她精神一振。
唐迦南对父亲一向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却不停地在说话,唐湛一直沉默不语。唐迦南说完,他依然沉默着,约有两分钟的样子,才侧头简短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转身走了。
唐迦南独自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一看,没人,再抬头一看,风萍在阳台上对他挥手。
他微微一怔,然后慢慢踱步过来,仰头望着她笑,“很无聊吧?”
风萍先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对他点了点头。
唐迦南扑哧笑了一声,“附近有一个小水库,风景不错,要不要去玩?”
风萍连忙点头。
“那你快下来。”
“知道了,你让开一点儿。”她说着弯下腰去。
“什么?喂,你在干什么啊?”
“鞋子!”
“什么鞋?”
他的话音未落,头顶忽然落下两只靴子,差点儿打中他的脑袋。他还没来得及抱怨,紧接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毫发无伤地落在地上。
唐迦南惊得合不拢嘴,睁圆眼睛看她把短靴捡回来重新穿上,轻轻问道:“你,你没事吧?”
风萍直起身,拍拍手道:“没事,走吧。”
唐迦南依然不能相信,握住她的肩膀前后左右地看,想要确定她真的没事。风萍拍掉他的手,“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学过功夫吗。这个阳台也不算高,我们还是快点儿去那个水库吧!”
唐迦南带她从花园的侧门出去,还忍不住惊叹道:“原来我老婆是个女超人!”
风萍听到“老婆”两个字,心里微微一动,但是没有纠正他。
唐迦南丝毫没察觉自己的称呼有所不对,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风家人多少都会点儿格斗术,用来自卫。我属于比较勤奋的一个。”
“真厉害!”
风萍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两人走了一会儿,她问道:“呃,我们要走着去那个水库吗?”
“对啊,半个小时而已。”
“没有公车吗?”
“有一路,不过要看运气,还是走路比较实际。”
“呃……”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才走两步就累了吧?”
风萍又笑了两声,实话实说道:“我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好像被石子硌到脚板,有点儿疼啊!”
“你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唐迦南停下来看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风萍被看得脸色泛红,“你这是什么眼神?刚刚是没事,现在忽然有点儿痛。”
“哈哈哈!”唐迦南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笑完之后,他表现得很苦恼,“按照电视里的做法,这个时候我应该背你过去,说明我对你死心塌地。不过,我背你走十分钟没问题,走三十分钟,恐怕不行,你看我的手指……”
“我们去碰碰运气,等公车吧!”
“只好这样了。”
于是,两人到站台等公车,去水库玩了大半天,顺便在水库旁的渔馆吃了午饭才回去,回去后少不得要听几句废话,两人只当是耳旁风,一笑置之。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日子步入新春,一天赶着一天明丽起来,风萍所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近来媒体关注的焦点全在Jennifer周末举行的服装秀,这场宣传了好些日子的高级服装秀终于要揭开盖头,确实令人期待,一些媒体及时尚界人士都已陆续到达圣罂市。
风萍因为把邀请卡送了人,便不打算去了。谁知Jennifer再次来电跟她确认,并将她列为首席贵宾。她只好表示自己还有两位朋友,也对她的作品感兴趣,Jennifer立刻差人重又送了两张邀请卡。
这个礼拜,唐迦南飞纽约开新产品方面的会议,当晚来不及赶回来,风萍便叫了方君浩一起去。
地点是红日会馆。
虽然她曾经赌气说过,绝不再去红日会馆。但生活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时常会令你推翻自己原有的言论,就像她虽然提倡环保,可衣柜里依然少不了一件皮草一样。
尽管风萍看不上红日会馆,但客观一点来说,红日会馆仍然是圣罂市数一数二的会馆,能够在红日举办这类活动的人绝不多见。周天佑因为周新竹那件事,将场地免费让给Jennifer使用,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告诉媒体,之前的衣服事件确确实实是一个误会,周家跟这位设计大师的交情不错。Jennifer有艺术家的清高,但到底是个商人,何况红日会馆的场地确实无可挑剔,便欣然接受了。
当晚的排场自不必说,明星云集,星辉璀璨。除了Jennifer私交甚好的国际巨星前来捧场之外,国内的一线明星也有不少,例如夏瑶,算是Jennifer的固定客户,也在获邀名单之列,另有来自纽约和巴黎的时尚界名人、杂志主编以及各大媒体的朋友们,阵容的豪华强大比之前的模特大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最令到场嘉宾和记者感到诧异的,还是T型台下所设立的贵宾席。
Jennifer的服装秀从来不设贵宾席,这是业界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连在巴黎的高级定制服装秀都没有设贵宾席,居然会在这里设?真的太令人惊讶了!
究竟这个贵宾席是为谁而设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来?
很多人已经在窃窃私语,怎奈贵宾席上没有放置名卡,猜测有无限可能。于是圣罂的名人被一个个地提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个地被推翻。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方君浩的保时捷已经驶入了红日会馆的大门。风萍穿了件米绸色毛衣,外套一件钢蓝色羊绒大衣,和方君浩一起步入大厅。
在门口接待的正是上次那名服务经理,一看见风萍,他那张笑意迎人的脸顿时就僵住了。这个时候,如果你问他,在他有生之年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是谁,他的答案一定是风萍。
风萍则恰恰相反。尤其是当她想起那个寒风凄凄的冬夜,自己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样子时,她就觉得这一次真是来对地方了。
“晚上好,风小姐!”真不愧是经理,顷刻间便恢复神态,拿出一副亲切和善的笑脸。
风萍向他出示自己的邀请卡,“我不是这里的会员,凭这个可以进去吗?”
经理忽略她的讽刺,笑得分外热情,“您的光临,是我们的荣幸。”
风萍进一步问道:“我需要穿着外套在这里拍张照片吗?你们的工作人员似乎记性不太好?”
经理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了,但依旧保持笑容,“您说笑了……”
“我的大衣存放在这里,需要另外付费吗?”
“不,不需要,我们有义务保存好客人的物品……”经理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那你可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风萍把脱下来的外套放到他伸出的手掌上,一字一句道,“因为这件衣服的价值,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请您放心……”经理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你……”
“风小姐,”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风萍的话,“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风萍转身一看,说话的正是以冷艳著称的周新竹小姐。
她今日的态度非常奇怪,好像忽然之间又回到了往昔的趾高气扬,用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风萍。
风萍笑了一声,“没错!我是咄咄逼人了,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吗?”她看定周新竹的眼睛,一语双关道,“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跟我道歉,还没有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做错事情的人,怎么反倒更理直气壮呢?”
周新竹的脸色红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很强硬,“风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难免会做错事情的,不止是他一个人,所以我才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风萍听了忍不住皱眉,感觉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周小姐,恕我理解力有限,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我说得太含蓄了。风小姐,每个人都有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周新竹微微压低了声音,“因为上次那件事,我不会把它说出去,作为对你的回报……”
“哦,我明白了……”风萍眨了一下眼睛,微怔,继而失笑,“呵呵,原来是你在背后调查我。”
“谈不上调查,只是好奇!”周新竹面不改色,“我很好奇你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会儿是灰姑娘,一会儿又成了贵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呵呵,我不得不说,你挑男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周新竹小姐,”方君浩沉默半天,这时候忍不住插话道,“容我提醒你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是吗?”周新竹不以为然地一笑,挑起眉毛,依仗身高的优势俯视风萍。
“呵呵!”风萍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那番话动怒,而是一脸平静地说,“周小姐,选择敌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以慢慢甄别、精挑细选,但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它不为人力所控制。我选择男人的眼光或许是差了一点儿,可我在选择敌人方面还算在行,我绝不会挑选你这样的对手,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周新竹沉不住气了,仰首扬眉冒出一句黑道电影的台词,“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风萍冷冷一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把它变成我的!遗憾的是,我并不稀罕!”
周新竹涨红脸色,怒极而笑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你……”她话没说完,风萍已经挽着方君浩的胳膊走了。
“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她气得差点儿跳脚。
那经理不失时机地煽风点火,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道:“她也不过就是钓到了一个唐迦南,怎么就敢说出这么猖狂的话?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周新竹看着风萍的背影,重新恢复她那惯有的冷艳表情,冷冷道:“我本来不想做得太绝,可是她非要自掘坟墓,我也只好成全她!”
说完,她走到旁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对着话筒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那简洁有力的语言,斩钉截铁的态度,酷似一名将军对整装待发的士兵们下达命令。
这件事就算影响不了她和唐迦南的感情,肯定也会影响唐家人对她的看法,再不济也可以揭开她的底牌,教训一下她,好叫她明白上流社会的水是很深的,不是那么好混的,做人不要太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