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轼文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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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文集七(2)

问:古者以民之多寡,为国之贫富。故管仲以阴谋倾鲁梁之民,而商鞅亦招三晋之人以并诸侯。当周之盛时,其民物之数登于王府者,盖拜而受之。自汉以来,了口之蕃息,与仓廪府库之盛,莫如隋。其贡赋输籍之法,必有可观者。然学者以其得天下不以道,又不过再世而亡,是以鄙之而无传焉。孔子曰:“不以人废言。”而况可以废一代之良法乎?文帝之初,有户三百六十馀万,平陈所得又五十万,至大业之始,不及二十年,而增至八百九十馀万者,何也?方是时,布帛之积,至于无所容,资储之在天下者,至不可胜数。及其败亡涂地,而洛口诸仓,犹足以致百万之众。其法岂可少哉!国家承平百年,户口之众,有过于隋。然以今之法观之,特便于徭役而已,国之贫富何与焉。非徒无益于富,又且以多为患。生之者寡,食之者众,是以公私枵然,而百弊并生。夫立法创制,将以远迹三代,而曾隋氏之下及?此岂不可论其故哉?

试馆职策问三首

问:《传》曰:“秦失之强,周失之弱。”昔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至其后世,有寝微之忧。太公治齐,举贤而上功,而其末流,亦有争夺之祸。夫亲亲而尊尊,举贤而上功,三代之所共也。而齐鲁行之,皆不免于衰乱,其故何哉?国家承平百年,六圣相授,为治不同,同归于仁。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蝓。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夫使忠厚而不蝓,励精而不刻,亦必有道矣。昔汉文宽仁长者,至于朝廷之间,耻言人过,而不闻其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至于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闻其有督责过甚之失。何修何营可以及此?愿深明所以然之故,而条具所当行之事,悉著于篇,以备采择。

问:古之君子,见礼而知俗,闻乐而知政,于以论兴亡之先后。考古以证今,盖学士大夫之职,而人主与群臣之所欲闻也。请借汉而论之。西汉十二世,而有道之君六,虽成、哀失德,祸不及民,宜其立国之势,强固不拔,而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才,谈笑而取之。东汉自安、顺以降,日趋于衰乱,而桓、灵之虐,其于三季,其势宜易动,而董、吕、二袁,皆以绝人之姿,欲取而不敢,曹操功盖天下,其才百倍王莽,尽其智力,终身莫能得。夫治乱相绝。而安危之效,相反如此。愿考其政,察其俗,悉陈其所以然者。

问:国家及闲暇无事时,辟三馆以储士,既命丞弼之臣,各举其所知,又诏有司发策而访焉,非独以观子大夫之能,抑欲闻天下之要务,决当今之滞论也。官冗之弊久矣,而近岁尤甚。文武之吏,待次于都下者,几数干人。坐视而不救欤?则下有食贫失职之叹。裁损入流,减削任子以救之欤?则上有伤恩失士之忧。河朔之民,不安其居久矣,一遇水旱,则扶老携幼,转徙而南。下令而禁之欤?则民违死而趋生,令必不行。听其南而不禁欤?则河朔渐空,而流民聚于南方,有足忧者。河自近岁屡决而西,听其西而不塞欤?则泛滥千里,农民失业。塞而归之故道欤?则水未必听,或至于啮坏都邑。此三者,皆安危之所系,利害相持而末决者也。子大夫讲之熟矣。愿闻其说。

省试策问三首

问:《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君子之至于斯也,亦可谓用力省而成功博矣。陛下嗣位于今四年,末言而民信之,无为而天助之,虽群臣有司,不足以识知盛德之所在,然窃意其万一,殆专以仁孝礼义好生纳谏冶天下也。子大夫生于此时,而又以德行道艺宾兴于廷,将必有意于《孟子》之言正君而国定,愿闻所谓一言而兴邦、修身而天下服者。夫尧舜尚矣,学者无所复议。自汉以来,道德纯备,未有如文帝者也。今考其行事,而可疑者三。上林令,吏之不才,而虎圈啬夫,才之过人者也,才者见而不录,不才者置而不问。则事之不废坏者有几?然则兵偃刑措,何从而致之?南越不臣,宠以使者,吴王不朝。赐以几杖,此与唐之陵夷,藩镇自立以邀旄钺音何异,不几于姑息苟简之政欤?《传》曰:三王臣主俱贤。五霸不及其臣。文帝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既见,不如也。文帝岂霸者欤?帝自以为不如,而魏文帝乃以为过之,此又何也?抑过之为贤欤?将自谓不如为贤欤?汉文之所以为文,殆以是三者,而可疑如此。故愿与子大夫论之,以待上问而发焉。

问:《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文武之功,未有不以得人而成者也。仲尼,旅人也,而门人可使南面。重耳,亡公子也,而从者足以相国。汉之得人,盛于武、宣,皆拔之刍牧之中,而表之公卿之上。世主不以为疑,士大夫不以为嫌者,风俗厚而论议正也。宋蔡廓为吏部尚书,黄散以下,皆得自用,而廓以为薄己。今自宰相不得专选举,一命以上,皆付之定法,此何道也。昔常衮当国,虽尽公守法,而贤愚同滞,天下讥之。及崔贻孙相,不及一年,除吏八百,多其亲旧,号称得人。故建中之政,几同贞观。夫使宰相守法如常衮,则不免于贤愚同滞之讥,用人如贻孙,则必有威福下移之谤,欲望得人于微陋之中,而成功于绳墨之外,岂不难哉!子大夫学优而求用者也,当何施于今,而免于斯二者?愿极言之。

问:历观前世,天下初定,民始休息,下既厌乱而思静,上亦虚心而无作。是以公私富溢,刑罚清省,及其久安无变,则夸者喜名,智者贪功,生事以为乐,无病而自灸,则天下骚然,财屈力殚,而民始病矣。自汉以来,鲜不由此。汉初,置郡不过六十,而文、景之化,几致刑措。及唐中叶?列三百州,为干四百县,而政益荒。是时宿兵八十馀万,民去为商贾,度为佛老,杂入科役,率常十五。天下常以劳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流弊之极。至元和中,乃命段平仲、韦贯之、许孟容、李绛一切蠲减,凡省冗官八百员,吏千四百员。民以少纾,而上下相安,无刻核之怨。今朝廷无事,百有馀年,虽六圣相授,求治如不及,而吏惰民劳,盖不胜弊。今者骄兵冗官之费,宗室贵戚之奉,边鄙将吏之给,盖十倍于往日矣。安视而不恤欤?则有民穷无告之忧。以义而裁之欤?则有拂逆人情之患。夫元和之世,彼四子者,何独能之。子大夫虽未仕,其详有所不知,而救此之道,当讲其要,愿悉著于篇。

省试宗室策问

问:昔周之盛时,其卿士皆周、召、毛、原,非王之伯叔父,则其子弟也。至两汉间,有若歆、向,世不乏人。而唐之宗室最近而易考,武略如道宗、孝恭,文章如白与贺者,不可以一二数。而以宰相进者,有九人焉。呜呼!何其盛也。建隆以来,不以吏事责宗子,虽有文武异才,终身不试。先帝独见远览,恩义并用,增修教养之法,肇开选举之路,盖十有馀年矣。罢朝请而走郡县,释膏粱而治簿书者,固不为少。然名字暴著,可以追配古人者,盖未之见焉。意者谦畏慎默,而不自献欤?将教养选举之法,有所缺而未明欤?其悉著于篇,以俟采择。

策问六首

问:昔人有言:邹鲁守经学,齐楚多辨知,韩魏时有奇节。自汉以来,豪杰之士,多出山东山西。国家承乎有年,文武并用,所以辅成人才者,可谓至矣。而五路学者,尚未逮古。岂山川气俗有今昔之殊?将教养课试之法未得其要?各以所习之经,闻于师者著于篇。

问:古者有劝农之官,力田之科,与孝弟同。而自汉以来,率用户口登耗,黜陟守宰。今民去南亩而游市井者,官不禁,载耒耜而适四方者,关不讥也。户口盈缩无复赏罚,此岂治世所当然耶?今欲依古义为农桑之政,计户而为考课之法,而议者或以为无益有扰,有司惑焉,当何施而可?

问:古者礼刑相为表里,礼之所去,刑之所取。《诗》曰:“淑问如皋陶,在泮献囚。”而汉之盛时,儒者皆以《春秋》断狱。今世因人以立事,因事以立法,事无穷而法日新,则唐之律令,有失于本矣,而况《礼》与《春秋》儒者之论乎?夫欲追世俗而忘返,则教化日微,泥经术而为断,则人情不安。愿闻所以折衷斯二者。

问:蚤人之治天下,使风淳俗美者,莫善于乐也。去圣既远,咸茎韶濩,间无遗声。所可见者周之制。而《周官》苦战国附益,传籍出暴秦之煨烬,其记载亡几,又复驳异难较,虽传称神瞽考中声以立钧出度,则律先于度,《周官》由嘉量然后见声,则量先于律。传载先王作七声,而《周官》之法,则曰“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大簇为徵,应钟为羽”。则声止于四而阙其三,律同其三而异其二。至于其间虽有制度,反复可见,而先儒说释,又加谬妄。歌奏二事而曰相通,其音果和耶?圜极两统皆有所避,其法果当耶?法之二三,乐不可正,后世虽欲淳天下风,美天下俗,将何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