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之人确实高明,至少能令高高在上的女帝怀疑罪臣了,”梁以蔚笑着,却是分外的苦涩,“罪臣和贵君合谋毒害女帝,我们目的何在,有何动机?事情的表面真相是,贵君受罪臣指使,下毒谋害女帝,却令太子做了替死鬼,而罪臣恰好请赴长恨,罪臣离宫之后,女帝因为思念罪臣去了茴净宫,更加巧的是,让女帝发现了茴净宫里的半月香,这其中的巧合真是多啊,女帝。”
女帝冷冷听着,不再作声。
“女帝可还记得,罪臣十三岁便搬出皇宫居住了,罪臣很久不去茴净宫了,罪臣若真是指使贵君下毒谋害女帝,那半月香为何在茴净宫?而不是在贵君的乐极宫?况且,罪臣若真有心,为何不用上一整瓶,而是仅仅用了几滴?那样效果不是更好?最可笑的是,半月香这样的隐蔽之物,竟然能让女帝无意找到,说出来真真是可笑。况且,罪臣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真是罪臣有心谋害女帝,那罪证也能被罪臣带出皇宫,即便是藏,也绝不会藏在宫中!”
梁以蔚心中冷笑,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如女帝,况且她在位年月甚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竟然能不怀疑,疑点甚多她竟能想不通?说出来谁信?
女帝心下一震,二皇儿说的,她竟然未曾想到!都怪她被这件事冲昏了头脑,一直纠结在二皇儿要谋害她的事情上,不曾去怀疑其中不妥的地方!
“真相,朕自会查明,”半响,女帝站了起来,拂袖离开。
梁以蔚没作声,默默站了起来,看着女帝的背影,偏过头去,她这么能不伤心呢,这可是她一直敬重的母后,一直疼爱她的母后,可是如今……
罢了,罢了。
梁以蔚在天牢中想着对策,外面的人在筹谋查探真相,一切明里暗里都在进行着。
又是一日早朝,天未亮,便有狱卒来叫醒梁以蔚,说是女帝召见,要去朝堂。她懒洋洋地起身,估计是要再审,不然也不会叫她去了,暗卫解决事情向来快速,但没想到竟能如此之快。现在……她看了看天窗外的天色,不过是第六天而已。
依例,皇室罪臣是要洗涮才能上朝的,为免蓬头垢面冲撞了女帝,有失朝堂威仪。
梁以蔚不以为意地撇唇,自个儿用清水洗涮后,理了理长及腰的头发,因为没有头饰可用,她只能从身上撕下一点布料,松松散散地随意扎着,不至于被说披头散发,冲撞朝堂。
她被狱卒带着走出了天牢,然后是御林军接手,狱卒是不能离开天牢的,带她去天乾殿的自然只能是御林军。
大约是早上五点多,天色未亮,夜空上繁星满天,清晨的薄雾弥漫,有些寒冽之气,直钻进她的脖子,微冷。
她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虽然她是二王爷,但是却从来不上朝,所以她也未曾早起过,想不到,这清晨间的空气,异常的清新怡人,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满心都是清洌,因为微冷,也不是太舒适。
她看着天色昏暗中皇宫内的建筑,在清晨的寒气下,每幢建筑皆像一个个卫兵,坚韧不倒地守着一方皇权,护卫着手握皇权至高无上的皇室。
这儿,她竟然生活了十一年,却从来没去细想这皇宫之中,有没有一点真正能让她停留的东西。如今看来,大体是没有的。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不停,她走的不快,御林军也不敢催促。她毕竟是二王爷,而皇室的事情向来说得不准,或许一朝为王,他日为寇,或许如今落魄,他日崛起。风光与落难,谁也说不准,只好从不得罪。
大约走了半小时,天乾殿的殿门出现在了眼前,梁以蔚抬眼望去,天乾殿大气威严的建筑真正立在她的前方,殿门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张大口仰天而望,似乎在咆哮,也似乎在示威,不容侵犯的威仪,梁以蔚看着,心里忽然生起了一股悲凉之意。
皇权啊……
“时辰到!”天乾殿殿门忽然传来宫人高声的唱礼。
梁以蔚和身后的御林军都守在天乾殿最外的殿门边,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间,自然只能等,她看到朝臣早已经在等候了。
“百官入朝!”宫人唱礼的声音十分有威仪。
她看着等候在广场上的百官列成了四队,十分有秩序地走上了天乾殿通往殿堂的长长台阶,没人说话,清晨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半点虫鸣声都听不到。
梁以蔚转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御林军压着百里七和刘三,也赶到了天乾殿内,等候在她的身后。
梁以蔚看到百里七一脸憔悴,却依然倔强着,傲气地抬着头,不屈的眼神刚刚好也望向她。她微微一笑,忽而起了兴致,“小夫君,几天不见,过得还好么?”
百里七闻言警戒地看着梁以蔚,脸色瞬间红了,由于天色黑暗,尽管宫灯都点亮了,但也不足以让人看清他的脸色,“谁,谁是你小夫君?!你不要胡说!”
“我哪有胡说,你忘了,上次朝堂之上,女帝将你许配给我了哦,”梁以蔚调笑,一脸戏谑,“小夫君,有没有想念为妻啊?为妻可是念你得紧呢。”
“你!你休要胡说!”百里七急了,就要冲上来,却被御林军一把压住。
“老实点!”御林军冷声大喝。
梁以蔚手脚的自由的,因为是二王爷,自然不必带着枷锁,况且也没有御林军敢压制她,她走向百里七,一脸笑眯眯的,“小七啊,你可真让为妻伤心啊,为妻这么想念你,你倒是半点不领情。”
梁以蔚就近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身高高出她许多,她不得不仰头看他,他的脸依然脏着,梁以蔚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丝帕,当然她的动作被御林军看了正着,皆紧张地防备着,“别紧张,就拿条手帕,给我小夫君擦擦脸,看这脏兮兮的模样,哪能让女帝看见啊,是不是,小七,来,别紧张。”
百里七看着面前身穿囚服且依旧清丽无双的二王爷,她泼墨般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扎在背上,不着半点脂粉的脸,美丽得不可方物,特别是在这清晨之中,她的美更是如天生的仙女一般,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百里七看得有些呆,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他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着,梁以蔚走上前来的脚步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她,她想干嘛?
“小七,不要紧张,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梁以蔚笑着,抬手用手帕擦了擦百里七的脸颊,由于他一路行来,他的脸沾上了晨间的雾气,手帕一擦之下,很快就将他干涸在脸上的血迹擦去,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脸。
梁以蔚想吹口哨……原来他生得也挺俊,只是天牢的人也太不会怜香惜玉,更可恨的是那个钟凤华老贼,竟将他打成重伤。
“小七,你的伤好点了吗?”梁以蔚关心地问,没有半点调戏之意。
百里七愣愣地点了点头,“有御医,来天牢给我看伤,每天都有药,端来给我喝。”他回答得有些诺诺,说来也怪,煞雪国的天牢犯人,竟然有御医来给他看病开药,还天天送来药汤,想来,也是因为眼前的二王爷吧。
“嗯,看来你的内伤是大好了,”梁以蔚凑近他,闻了闻,御林军立即警觉地拉开了百里七,她们不敢拉二王爷,只能拉开百里七。
她闻,是闻什么呢,是因为百里七身上真的有一股药味,这股药味还蛮熟悉,似乎她曾经就在三王爷府内闻过,那时候三皇妹因为捉贼被打伤,御医给她开的药,而那味道,和现在百里七身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该是不错的药吧,“小夫君,你身上,真香……”
百里七闻言,又羞又恼,大声骂道,“你,你无耻!”
“哈哈哈……”梁以蔚朗声而笑,心情十分开怀。
“传二王爷,犯人百里七,刘三,上殿觐见!”宫人在殿门口高声大呼。
梁以蔚笑了笑,首先迈出步伐朝天乾殿殿堂走去,御林军紧随其后,而百里七、刘三被压着走了上去,锁着手脚的枷锁索索作响。
朝堂,梁以蔚走进去的时候,排在中间的两列朝臣皆自觉退开几步,让出了一条稍大的通道让三人走向前方。梁以蔚无顾忌地走向最前,百里七步伐平稳地跟着,刘三瑟瑟缩缩地偷眼看着百官,步伐不稳。
主位上的女帝依然一脸威仪,只是没有了隐隐的怒气,却是更加的冷漠与傲然。
百官之首的首位,自然是几位王爷的位置,而太子则站在最中间,而右侧,则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钟凤华和蓝丞相,还有刑部侍郎蓝相良。
朝中百官,男子是极少的,大约也就三四名,其余皆为女子。梁以蔚利眼扫过所有朝臣,看了看几位王爷,发现她们正一脸欣喜地看着她,那眼神中还饱含了焦虑。梁以蔚回以一个让她们安心的眼神,转而看了看太子,太子也正看着她,见她目光看过来,很快又撇了开去。而钟凤华一直冷眼瞪着梁以蔚,蓝丞相倒是一脸正气,没有半点不耐。蓝相良向她投来的关切的眼神,他脸上,是满满当当的自信还有欣喜。他的目光中,传递着“梁以蔚无罪”的信息,梁以蔚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自己无罪。而康微宇则垂着头,默不吭声。
梁以蔚看向钟庆书,钟庆书也正看着她,他脸色的憔悴之色更是明显,眼眶见了梁以蔚便开始泛红,天知道他多想走过去,可是钟凤华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动。
“开始吧,”女帝威仪的嗓音高声说道,示意可以开始审判了。
蓝相良出列,先是恭恭谨谨行礼,再是东拉西扯地打一下官腔,说明梁以蔚这案子前前后后的经过,不长,大约就是陈述一下,然后才开始正题。
梁以蔚以手掩唇,暗暗打了一个哈欠,她有点困啊……而这时,钟庆书终于猛力扯开了钟凤华的手,朝梁以蔚飞奔过来,他一把捉住梁以蔚的手,神情极为激动。
“二王爷,”钟庆书带着哭腔唤着梁以蔚,楚楚可怜的面容挂着两道清泪,他着实熬得累,担惊受怕了许些日子,又不得见梁以蔚,心情一直焦躁着,寝食难安,脸色自然也就极差,如今在朝堂之上见到他的妻主,他才发现,内心一直压抑与隐痛的原因,他喜欢她,或许是成亲后,或许是成亲后,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庆书,”梁以蔚拖住钟庆书,不让他给自己下跪,她怜惜他脸上的憔悴和伤情,可是这是朝堂啊,他这是干什么,一个搞不好,女帝治他一个藐视朝廷的罪,他准得吃不完兜着走,这傻瓜,她这么看不出来他脸上对她真真切切的担忧。
“庆书不哭,我没事,”梁以蔚柔声安抚他。
钟庆书柔柔弱弱地靠在梁以蔚的怀里,也顾不得这是朝堂,目前这个朝堂是他唯一能见到她的地方,他被逼无法,只能这样来靠近她,他想念她,很想念……
女帝对此视若无睹,罢了,她要怎样,便是怎样吧。
朝臣对此除了摇头,也是不做声。只有钟凤华恨恨地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没有大声训斥,毕竟钟庆书的身份在那里,他是二王爷梁以蔚的王夫,她没道理将人拉走。
蓝相良没理会这一出,开始审理这件案子,首先是重复了案件经过,然后是证人说证词,交证物,几乎都与上一次的审理无异,蓝相良却在审理完百里七和刘三之后,说这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然后又是传证人,证人说证词。
钟凤华在看到新传的证人时,面色惊惧,尤为慌张,开始厉声与蓝相良对骂。那个证人直至刘三伪造书信,并递上了刘三真正的身份和作案的证物,由此推翻了刘三的证词,且直指钟凤华是幕后之人。
百里七证词确实无误,腰牌确是在毒香山丢失,确是被百里七捡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