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炎帝·姜炎文化与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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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宝鸡北首岭仰韶文化“人面鱼纹”图腾与炎帝彤鱼氏(2)

根据文献记载,炎帝部落中(尤其是早期)有一个很有名的氏族——彤鱼氏。炎帝部落中有以鱼为图腾的群体,内中又分很多不同的鱼氏族,彤鱼氏只是其中之一。这个氏族始终存在,是鱼族中的望族,也是黄帝部落的通婚族。唐司马贞《史记·索隐》云:“黄帝立四妃,像后妃四星。皇甫谧云:元妃西陵氏女,曰嫘祖,生昌意。次妃方雷氏女,曰女节,生青阳。次妃彤鱼氏女,生夷鼓,一名苍林。次妃嫫母,班在三人之下。”有的文献则称彤鱼氏生挥和夷鼓;四妃嫫母生苍林和禺阳。古代的婚姻,尤其是部落首领的婚姻,一般是门当户对。黄帝既然以彤鱼氏为通婚族,可见彤鱼氏在炎帝部落中曾占有显赫的位置。

笔者认为:半坡类型仰韶文化中的“人面鱼纹”图所代表的氏族,应是炎帝部落中的“彤鱼氏”。其理由如下:

第一,图腾的内涵相合。彤鱼氏是以“鱼”作为其图腾的,而“人面鱼纹”图也是以“鱼”作为其标志,是“鱼”的人格化。

第二,图腾的颜色相合。半坡类型仰韶文化的“人面鱼纹”图是以红色作为底色,在彩陶盆内绘出鱼形。而彤鱼氏之“彤”也是朱红色之意,《国语·周语下》:“夫宫室不崇,器无彤镂,俭也。”韦昭注:“彤,丹也。”古代有“彤弓”“彤管”。彤,《玉篇》作“赤”。《诗·邶风》:“贻我彤管,《左传·定九年》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注》:彤管,赤管,笔;女史记事规诲之所执。《疏》:必用赤者,示其以赤心,正人也。”《书·文侯之命》:“彤弓一”,《诗·小雅·彤弓传》:“彤弓,朱弓也”。因此,“彤鱼”就是朱红色之鱼。而“人面鱼纹”图之底色恰恰是朱红色。名、图完全相符,表里一致。

由以上两点可以证之:半坡类型仰韶文化中的“人面鱼纹”图,应是炎帝部落中的“彤鱼氏”的图腾标志。

三、彤鱼氏是炎帝部落的早期首领

以宝鸡北首岭为代表的半坡类型仰韶文化,其早期和中期的年代都明显地大大超出文献所载炎帝神农氏的在位年代。在这段时间内,炎帝部落内部谁是首领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从北首岭半坡类型仰韶文化内涵进行分析。

北首岭仰韶文化中,存在着大量的各式各样的“鱼纹”(包括半坡遗址、临潼姜寨遗址)。这些不同形式的“鱼纹”,可能代表了不同的“鱼”氏族,我们今天很难一一分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众多的“鱼纹”中,“人面鱼纹”占有最重要和最突出的位置。这不用多说,凡是见过这批考古材料的人,都会对此认同。根据前面所论:“人面鱼纹”图是炎帝部落中“彤鱼氏”的图腾,那不言而喻:在这段时间内,是彤鱼氏在炎帝部落内部占有最突出和最重要的位置,也就是首领的位置。这个事实,虽不见于正式的文献记载,但地下发掘的考古材料,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人面鱼纹”图大多彩绘于陶盆内面。根据西安半坡“人面鱼纹”彩陶盆,其“人面鱼纹”的样式有一些细微的区别。陆思贤先生收集了北首岭、半坡、临潼三个遗址的“人面鱼纹”图材料,进行研究,认为这些变化与观察月相有关,并绘制了一张“人面鱼纹月相变化图”(见图二)陆思贤:《北首岭·姜寨·炎帝族的故里》,霍彦儒主编《炎帝与民族复兴》,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5页。他具体说明如下:

①月娥,新月始生似一弯弧线,也即月眉、娥眉。②上弦,月亮在天穹的右半侧呈半圆形,

故人面鱼纹的额部右侧作半圆形。③满月,称“望”,上图正作“望”,额部三角形表示中分上半月与下半月。④下弦,额部左侧作半圆形。⑤晦、朔,用虚线,表示看不清。⑥扶风采集的陶塑,表示满月时,月亮阴影似一张哭泣着的脸。

陆思贤先生对上述“人面鱼纹”图的区别是正确的,而所作的解释是合理的。这说明:这些不同的“人面鱼纹”图代表了不同的“月相”时段,应有其特殊的含义。

“人面鱼纹”图一般都彩绘于陶盆的里面,往往两两相对。这种“人面鱼纹”彩陶盆干什么用的?确实值得思考。我认为:这种“人面鱼纹”彩陶盆很可能与祭祀有关。古代先民非常迷信,也非常崇拜神灵。而“图腾”则是部落先民的保护神,先民每每祭祀,以祈求平安。而“人面鱼纹”彩陶盆,既是祭祀用具,又是祭礼的对象,二者合而为一。这种彩陶盆本身就具有十分神圣的性质,先民们应当是在特殊的场合才使用它。祭祀一般多在特殊的日子(不会是天天祭祀)。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初一、十五是必须祭祀的,到时候奶奶就让我点香火,上供,并以此为荣。古代先民的祭祀自然比初一、十五两天多。因此,上述五种不同的“月相”图,很可能是先民在一个月中五个不同时段而使用的祭器,内中五种不同的“人面鱼纹”图也就代表五个不同的祭祀对象。究竟是哪五个不同的祭祀对象,我们今天无从考证清楚了。

由于“人面鱼纹”图是“彤鱼氏”的图腾标志,而此图腾在半坡类型仰韶文化中占有最重要和最突出的位置。因此,此图腾不仅是“彤鱼氏”氏族崇拜和祭祀的对象,而且也是整个“鱼”族,甚至是整个炎帝部落先民崇拜和祭祀的对象。我们在不同地点的半坡类型仰韶文化中,都发现了这种“人面鱼纹”彩陶盆,应是这一事实的反映。这也充分证明此时的炎帝部落,其首领是彤鱼氏。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历史,作为炎帝部落亦不例外。炎帝部落的早期,是彤鱼氏为首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产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这种“首领”的地位也会发生变化。根据现有的考古材料可以说明,“彤鱼氏”首领地位的衰退大约在半坡类型仰韶文化晚期,而此时以“羊”为图腾的“神农氏”则开始兴起,今有考古材料为证。

在北首岭仰韶文化彩陶中,人们看不到“羊”图腾的影子;在西安半坡仰韶文化彩陶中,虽然“鱼”纹和“人面鱼纹”图腾占据着主要地位,但“羊”纹和“羊”图腾开始显露头角。

“羊”纹见于一件彩陶盆上,同时还出现了“羊角图腾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省西安半坡博物馆:《西安半坡》,文物出版社,1963年版,第166页。关于这个图案,发掘者的描述:“中间是一个尖锥形的鼻,鼻上端向外弯曲,角内鼻两侧各有两黑点,似为眼晴。从特点观察,和羊头很相似。”这个图案,1982年《西安半坡》再版时又有了变化:左侧是三点,右侧是两点这个细微的区别很重要,陆思贤先生推断:此应为“羊角图腾柱”与观察天象有关陆思贤:《神话考古》,文物出版社,1995年版,第153页。

炎帝部落中的“神农氏”作为一个氏族群体,可能在炎帝彤鱼氏时代就已经存在,但那时很弱小,是依附于“彤鱼氏”。到了半坡类型仰韶文化晚期,渐渐发展壮大,并开始显露头角。“羊角图腾柱”的出现,就是最明显的标志,他可以与“彤鱼氏”平起平坐了。在随后的时间里,他就取代了“彤鱼氏”的首领地位,炎帝部落的发展也就进入了“炎帝神农氏”时代。

四、“炎帝”之名实源于“彤鱼氏”

人们长期谈论和研究“炎帝”部落,但“炎帝”之名是如何来的,则知之甚少或知之不确。《通志·三皇纪》载:“炎帝神农氏,少典之元子,其母曰女登,有氏之女。女登有神龙之感而生神农焉。长于姜水,故为姜姓。以火德王天下,故为炎帝。”这些记载偏晚,反映不了炎帝部落之名的真实来由。

既然“彤鱼氏”是炎帝部落的早期首领,那“炎帝”之名必然与“彤鱼氏”有非常密切的关系。我们现在就来分析“彤鱼氏”这个称号的内涵。

首先,“彤鱼氏”之“彤”有“赤”与“红”的含义,前面已经作过分析,此不重述。彤鱼氏既为部落首领,是否也可称“帝”?如果称“帝”,那就是“彤帝”。而“彤”乃“赤”色,故“彤帝”可称为“赤帝”,如同“彤管”称“赤管”、“彤弓”称“赤弓”是一样的。而新出《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中有“黄帝南伐赤帝”一语。赤帝者,炎帝也。东周辛钘《文子》卷下:“赤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同样,将炎帝称为赤帝。故“赤帝”之号实由“彤鱼氏”而来。

其次,彤鱼氏的图腾——“人面鱼纹”图同古文字中的“火”字和“炎”字十分接近,十分神似。

可以看到:单个的“人面鱼纹”图同金文中的“火”字很相似;而重叠的“人面鱼纹”图同甲骨文、金文中的“炎”字十分相似。更为重要的是“人面鱼纹”图中的“胸鳍”和“背鳍”,很容易看成“火焰”状,与“火”十分神似。“人面鱼纹”图又是以“红色”作为底色。而神农氏的“羊”图腾图案决无此种效果。“图腾”乃部落先民顶礼膜拜之物。图腾似“火”自然会在部落先民中产生强烈的印象。在文字尚未产生的时代,部落先民会将此图腾看成与“火”相似;而在文字开初的时代,部落先民会将此图腾看成与“火”字和“炎”字相似。那时先民会将该图腾为代表的部落自然地称为“炎帝”部落。这便是炎帝部落名称的来由。“炎帝”部落之称早在“神农氏”之先就已经有了。它根源彤鱼氏的图腾形象,与神农氏“以火德王天下,故为炎帝”并不相干。

总之,“炎帝”之称实源于“彤鱼氏”之“人面鱼纹”图腾。因图腾形状似“火”似“炎”。彤鱼氏为部落首领时,就已经称为“赤帝”或“炎帝”。这无论在内容上和形式上,都合于情理。“炎帝部落”之称,实源于彤鱼氏图腾,我们在此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五、结语

炎帝彤鱼氏是炎帝部落的早期首领,这虽不见于正式的文献记载,但我们从宝鸡北首岭、西安半坡和临潼姜寨为代表的半坡类型仰韶文化中得到了证实。因为在此种文化中,我们发现了“人面鱼纹”图案,这个图案应是“彤鱼氏”的图腾。这是地下的考古材料为炎帝部落历史作出的重要补充,也是对华夏历史作出的最重要的补充。它告诉我们:在炎帝神农氏之先,还有一个炎帝彤鱼氏时代,那是炎帝部落的早期发展阶段。

炎帝部落是华夏民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其历史距我们今天已相当的遥远。古代文献对此记载不多,有些甚至无文字记载,而是后来的追述,难免就有不确切之处。我们今天研究炎帝部落的历史,在充分利用古代文献的同时,必须结合考古发现的新材料,以作补充。如果照此努力,必将把炎帝部落历史的研究,推进到一个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