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和燕相处的日子,他的感觉特别好,学习起来也特别轻松。林花了一个月功夫爬格子,写出了大作《心中的偶像》。可林未曾料到,这笔稿酬会有这么多,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小富翁”的感觉。“林子,这笔稿酬,咋个花法啊?”从邮局取款出来,春挽住林的肩膀,一脸诡秘的笑。
“走吧!上饭馆撮一顿,我请客。”林爽快地说道,他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属于自己的钱,心中豪气顿生。
“好!够哥们”春给了林当胸一拳,两人在大街上肩并肩地走着,心中无比的快乐与惬意。
街上没有行人,枯叶和纸屑打着旋儿顺着积水向低处流去,路两旁的树给雨水淋得发亮。两人踩着水花,欢快地唱着: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为什么在我孤独彷徨的时候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林和春两人唱着、笑着,雨水溅湿了衣裤。“这雨还蛮有情调的!”春笑道。
“对,雨水冲刷了城市的喧嚣与浮躁,洗去了城市的肮脏与污浊……”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附和着,若有所思。“大哥……大哥哥……”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和春转过身,他俩同时呆住了:是一个美丽、俊俏的少女!披肩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粉红色的连衣裙,圆脸蛋,背着个小旅行包。年龄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一副清纯的学生模样。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流露出茫然、慌乱的神色,手中却紧紧抱着一把暗红色的吉他。“你……你要干什么?”春抓紧林的手臂,问道。“大哥哥,你们能买下这把吉他吗?”那少女声音怯怯。
我想……我想换点钱回家,我没有路费了。“少女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家在哪里?”林一脸的困惑。
“我是红旗中学的学生。学校里功课太重,父母对我要求很严,上次我考试只排了班上的第五名,被父母打了一顿,我就负气离家出走,准备四处去流浪……”少女红着脸,认真地说道。她不时地望望林的脸,似乎想从林的脸色中获得认同和理解。
“你会弹吉他吗?”林从那少女手中接过吉他,拨了拨琴弦,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
“我不太会,”那少女突然流下了眼泪,“但我很想弹一手好吉他,可父母不让我弹,说是不务正业,会耽误学习。”
“你需要多少钱?”林看着那少女哭红的眼,突然之间觉得豪气云天,他想扮演一回“英雄救美”,体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这把吉他卖50元吧!我需要路费,我……我还一天没有吃饭了……”那少女望着林的眼,低声说道。
“50元?”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家伙!这可是一把正宗红棉牌子的新吉他啊!市场上售价起码200元。林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140元人民币。是刚从邮局取出来的,崭新的一叠钱,那可是他自己许多个夜晚爬格子辛苦挣来的啊!
“林子!”春一把拉过林,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不要发善心啊!现在的骗子会装得很。我看八成是一个马路天使在施展她的骗技,要不为何才卖50元钱?”
“但……春,这个女孩不像骗子,她可能急需钱。”林说道。
“得了吧!骗子的额头上又不会写着字。你上的当还少吗?还记得那一个拉二胡的少年吗?”春不以为然。
林想起了那次被一个拉二胡的少年骗了的经历。也是以卖二胡为名,轻而易举就骗去了他60元钱。后来才知道那少年是一个小偷,二胡是偷来的。林还因为有“销赃”之嫌,被公安局调查过呢!
“你不会弹吉他,还带着干啥?”林突然警觉地问道,声音也生硬了许多。
“我喜欢吉他,因为它很有贵族气,青春浪漫,所以我愿意带着它。我还在自学吉他弹奏呢!”那少女拨动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响,林的心也似乎被震动了。
“大哥哥,我真的是学生,我没有路费回家去……”那少女的眼圈又红了。
“走!别”冷香惜玉了。现在的骗子形形色色,像演员一样,你可别再上当了。走!喝酒去!“春不由分说拉着林的手就走。他担心时间一长林会买下那把吉他,他知道林是一个生性豪爽、乐于助人的人。
“我……”林还想说些什么,可春硬是强行把他给拉走了。
“大哥哥……”远远的,林分明地看到那少女的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
又是一个雨后。
林独自一人守在书房里看书。爸爸买的辅导书厚厚的,让林看得脑袋发涨,可林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
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就像如临大敌一般,忙着给林找各种《习题精华》、《疑难解析》,买各种“脑黄金”、“健脑液”,真恨不得让林把所有的补脑子的东西都喝下去,再把所有的辅导资料装进脑子里。
林放下手中的辅导书,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拿起一本名着看了起来。林很懂得学习方法,注重调节自己的脑子。他刚刚演算了一个单元的解析几何题,神经绷得紧紧的,脑子一片混乱。小仲马的《茶花女》写得很精妙,林很快就被书中的情节所吸引,脑子也慢慢清醒起来。
倏地,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冲了进来,林一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茶花女》也滑落在地上。
原来是春,他大汗淋漓,一脸的恐慌,手里紧握着一份报纸。
“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的,可吓了我一跳。”林问道。
“是真的……那个女孩是真的!”春扬了扬手中的报纸,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是真的?”林莫名其妙,他一把抓过了报纸,映入眼帘的是醒目的报道《馄饨老板乘人之危花季少女投河自尽》,林急忙读了下去。
原来他们上次碰见的那位少女真的是名学生,因考试没有达到父母的要求而被父母责打了一顿,少女便负气离家出走,身上钱财用尽。馄饨老板乘人之危,欲占少女便宜,少女誓死不从,后投河自尽。报道上附的一幅照片让林触目惊心:那少女的尸体被警方打捞起来,头发凌乱地披在身上,脸色乌紫,面目狰狞。依旧是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僵硬的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林“啊”的一声惨叫,报纸从手中滑落在地。他疯了似的扑上前,紧紧抓住春的衣襟,使劲推搡着:“都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啊!”林声嘶力竭。
“我……我以为她是个骗子,我也是为你好啊!”春面色惨白,一脸的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地说道。
“唉!”林痛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上。他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双少女的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
林流泪了,他痛恨自己的残忍和自私,因为他的过失酿成了花季少女惨死的悲剧。若不是他的多疑和自私,那位花季少女怎会遭此厄运,横遭摧残昵?若自己当初买下她的吉他,资助她回家,那她一定还在好好地活着……
那少女至死都怀抱心爱的吉他,那是对生命的眷恋和不舍啊!那少女对吉他的钟爱多像自己对文学的痴迷,虽然父母极力反对,自己还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与热爱啊!可自己竟无端地猜疑那少女手中的吉他……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理解与信任?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热情与关怀,少一点冷漠与自私……林痴痴地想着,他痛心疾首,禁不住泪流满面。“林子,你怎么了?”春走上前,摸摸林的额头,他知道林是一个性情坚韧的人,轻易不会掉眼泪,可今天……“你走开,我不要再看到你!是你扼杀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是你残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林疯了一样地吼叫着,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狂怒地将书扔得满地都是。
春惊呆了,他从没有看到过好友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看到林充血的眼中分明燃烧着火焰,似乎要打破什么,撕裂什么。
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懊悔得痛哭流涕。屋子里一片灰暗。
许久,林一脸悲伤,拉起春:“走!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林子,你病了吗?”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林的床前。她看见儿子用书捂着脸,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我有点儿累了!”林慌忙坐起身,用手捂住额头,背对着妈妈。
“你的脸色不对劲啊!考试就要到了,身体可要保护好啊!”妈妈关切地说道,“给,这是补脑子的,你把它喝了。”
林接过妈妈手中的瓶子,沉甸甸的。里面的液体暗红,像血一样。
“看书吧!考试就要到了!”妈妈叮嘱着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林放下手中的瓶子,重新取下墙上的那把红棉吉他。他仔细地端详着它的外壳:暗红暗红的颜色,像血一样。而暗红中又斑斑驳驳,似乎布满了以前主人的点点泪痕。
林忍不住又望了望窗外:街上依旧没有一个行人。林叹了口气,拨动了琴弦。
不知为什么,他的泪涌了上来。他恍惚觉得,在他的身上似乎还在演绎着同样的悲剧故事,他的处境同那花季少女是多么的相似。
他的眼前又分明出现了花季少女的那双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
林抹了一把泪,抬起头,伴着吉他的清音低唱了起来: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