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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天的色彩(1)

偶 然

还记得,那个夏夜,刚下晚自习。

车站空荡荡只有两个人。站旁橘色的路灯如水般泻下,他就站在光束中。

从未那么晚回家,我不禁有些害怕。看看他,一身的校服,也该是个学生吧?于是,我壮着胆子问:哎,你天天坐这班车吗?他先是一愣,然后友善地笑了,点点头。那……那以后我们可以结个伴了。好的。他不多说,车就来了。

他是我见过的最不善言辞的男孩。一路上,我们都看着窗外,彼此不知该如何搭话。想来想去,还是我先开了口: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们学校的吗?他摇摇头:我是复读生。哦……我有些尴尬,现在你在哪个班呀?二班。二班?我兴奋起来,文理分班前我是二班的语文科代表,对二班再熟悉不过了。于是我说:二班呀!我最了解了,哎,先给你介绍介绍你们的班主任吧!我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叽里呱啦地说起来。他在一旁静静地听,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插进一两句:是吗?哦。

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

第二天,第三天,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远远地就能看见他站在那一束光中。我走过去,他便送来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单纯地认为:从此,归家路上不再孤单。

几天后,站台上又多了个女孩。我们立刻开心地攀谈起来,不自觉地把他晾在了背后。毕竟,女孩与女孩间总有说不尽的话题!只是偶尔,我会转过头去朝他歉意地一笑。一回头,就能触及他宽容温暖的微笑和目光,于是,我又心安理得地转回头去。

有一天,那个女孩不知什么缘故没有来。上车后,他头一回主动开口:今天就我们俩了。我敏感地愣了愣。那个晚上,他似乎特别高兴,说了好些话,还和我聊起了校运会。看样子,他对学校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很感兴趣。我夸张地形容了校运会种种热闹的场面,末了问了句:你报了哪个项目?他避开我的眼光:没有。

为什么呀?我……是复读生啊。他说得很低。哦我很不好意思,我忘了,学校规定复读生不得参加校运会项目。还好这时,车到站了。我朝他说了声BYE便逃也似的下了车。

但愿他别在意。

接下去的几个晚上我没有见到他,因为那几天特别的冷,我和同学结伴打的走了。再见到他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那天,车特别的挤。我好容易找了个位置站稳,一看窗外,发现他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知为什么,有种淡淡的喜悦悄悄地升上心头,挥之不去。我对着他轻轻唤了声:喂,没料到他居然听见了。我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人很多,他一面费力地挤过来,挤过来,一面小心翼翼地对别人说:对不起,让我过一下。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突然有丝感动。从车头到车尾,他似乎走了很久,当他站在我身旁的时候,我竟无语,只余微笑。他开了开口,好像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我们一起望着窗外,任夜风吹拂我们疲惫的脸颊。快下车的时候,他叫住我,问:校运会你报什么项目?我笑:看我这么弱不禁风的,能报什么?我走向车门,他又叫住我。我疑惑地回过头。还是宽容的微笑和目光,只是似乎多了些深意,没……没事。再见吧!我来不及多想就下了车,反正,以后,谈话的机会还多着呢。

可是,我却再也没见过他。

我在车站等了好几个晚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橘色的路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车,再也没有像那天晚上那么挤过,我可以从容地从车头走到车尾。

听人说,他上大学去了。他父亲花了许多钱,让他进了网络培训班。可是,他为什么没对我说声道别呢?

其实,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许,我该为他高兴的。

中考落榜了。

同学们的喜悦在我眼前变成了狰狞的魔鬼,我在突然间想到了——死。对,死了可以忘却可个白的回忆,可以不必面对父母慈爱的目光,可以将一切从头来过。

去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也就是7月14日,魔鬼般的日子。我在黑夜里跑着跑着,突然被一块大石头绊倒……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泣血的夕阳之光,将我带到了河边——雾棉,你醒醒,你醒醒……

我家对面的那个画家哥哥救了我。

棉子,爸妈给你带来了一份惊喜。门铃响起时,妈妈告诉我。

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是那位画家哥哥。你——

我叫林绛蓝,是住你家对面的绘画爱好者。从今天起是你的家教。

家教?我吃了一惊,不,不,我不读书了,下读书了!

这是夏天的傍晚,我哭着出了家门。绛蓝也跟着我,一路跑到河边。

我蹲在沙滩上:不要,我不要读书……

儿时的一次跌倒,让我坐在了轮椅上。医生说,我一生也站不起来了。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于是我天天生阳台上静静地坐着,一个6岁的男孩子,不做任何挣扎,就默然接受了如此残酷的命运。

对面那幢新楼建成,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她看见了我,说:小哥哥,我们一起玩,好吗?我哭了,第一次为自己可悲的命运哭泣。当然,教门成了快乐的好朋友。她读书了,是个很勤奋的孩子,教包不再整天呆在阳台上,父母请来了家教。每天早上、下手,我都会扶着阳台上的栏杆站起来,看着她上学、放学,慢慢变成了习惯。一天,我在不知不觉中,不需要扶着栏杆也能站起来了。

后来我迷上了绘画,画中尽是她的身影,也只有她能走进我的心灵。但是,她长大后越来越孤单落寞了。16岁生日过了两天,深夜了,我还在自习高三英语,突然发现她在阳台上哭,甚至想要爬上栏杆,幸亏我及时呼救,她的父母救下了她。等我渐渐学会了走路,她却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怀疑,她是上帝的女儿,是上帝派来帮助我的神灵。他蹲在我身边,说着,说着,声音变成了漂泊的灵魂,迷失了方向,她把幸运带给了别人,却无法摆脱自己的痛苦。我想,心结即便是死结,也是有办法解开的。忘了伤痛的一切,别让人家担心,好吗?

嗯!轻轻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我答应他,我去学校住宿了。

那天晚上,他把我带回家,像一道光亮,驻进我漆黑的心房。

两年过去了。

初二那年的可怕梦魇只剩下一道古老的残痕。

绛蓝要去英国了,我去机场送他。好好加油喔!我在英国等你!

在机场,我们含泪而别。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飞机起飞,我仍不停地挥手。想不到那天,我和他之间的一切画上了句号,不再有续集。

从此,我憎恨天空,憎恨飞机,是它带走了他,让他在那晴朗的夏夜,永远离开了我,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片晦涩的阴霾。

绛蓝哥哥,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天堂?我悲痛欲绝。

风把他为我画的那些画吹得满屋飞扬,最后一张纸片落在我手中——

你不孤独,因为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我的灵魂在看着,看着你坚强而勇敢地生活。

犹若远方的音乐,缥缈而真实。

我一直努力地生活,因为他在看着,看着我微笑,他在等待我成功的那一天。

夏天过去了。

秋风吹得树叶纷纷落下,枯黄的叶子上满载着不舍与牵挂。

人世间并非只有一处绚丽,凋零的只是落叶残花,而不是鲜红的心。

真的很想他,傍晚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不知不觉我便来到了凉亭,亭旁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闹市的路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

我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行人车辆渐渐少了,都市的夜也渐渐地宁静下来,但我依旧依偎在亭子的柱子上。

一阵脚步声响把我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循声望去,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似乎也有跟我同样的烦恼,或许会更沉重。

我能坐在这里吗?他的话也很深沉。

我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的柱子上又靠紧了些。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雪白的衬衫衬托着他忧郁的脸,显得十分苍白,双眸里似乎写满了绝望。想想自己和坐在旁边的陌生男生,觉得他的烦恼比我的更多。

嗨,你好,我叫晔!看你这么沮丧,愿让我分担你的不快吗?

他对我笑了笑,从他的笑容中却丝毫看不出他的沮丧和无助。

你好,我叫平。

我们的谈话平静而又平淡,他并不直接回答我的提问,但我们谈得很投机。

深夜的风让我感觉好冷,可我们依旧聊着。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冷意,便向我这边靠近了些,那种感觉好温暖,就像多加了一件衣服。

然后,我们背靠着背坐在亭子边,以手抱着双腿,看起来很浪漫。

直到天空泛起丝丝白色,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才知道我们已经聊了一个晚上。一夜的长谈让我们靠得很近,也让我们有了第一次的相约。

等待相会的日子里,似乎每天都增加了12小时,思念很浓,周围的空气、鲜花、草地也像是被感染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去得很早,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比我还早。看上去他的脸色很好,已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沮丧,并多了点笑意,目光充满的不是绝望,而是希望。还是平平淡淡的聊天,还是不知不觉中时间的流逝……

几次的长谈让我们彼此了解了很多,但我依旧不知道那晚我问他的问题。

这一次的相约,已不知是多少次了,但这天他似乎为自己精心打扮过一番,很帅。我们聊的时间不长,临走他递给我一封信,让我回家后再看,并让我写信给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晔:

与你相遇、相识是一种缘分,但我身患重病,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医治,不能再陪你聊天了。本来,我对自己的病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但自从我遇见了你,使我在无意间增强了生存的勇气,使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并不是在忧郁中死去,而是同病魔抗争坚强地活下去!

谢谢你,我会坚强地活下去的!

看完信我不由得一惊,是啊,和平的不幸相比,我的烦恼其实微不足道。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但他有一颗坚强的心。我默默地祈祷,他一定能活下去!

我抬起头,向他远去的方向望去,真的希望他能回来。

每当提笔给他写信时,总不免想起他那苍白的脸,想到他是否早已康复。可惜每封信都是一去杳无音讯。每次我都抱着美好的愿望,因为我不敢去想……

真的很想他,不知他是否能感应?

情系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