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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冒舒湮谈吃想到的

冒舒湮,由友人王少燕(四川永川人)一纸介绍,我在成都相见而识的。当然这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冒舒湮乃江苏如皋人,上世纪30年代的电影戏剧评论家,中华电影抗敌协会第一届理事,《抗战三日刊》特约记者。当年他曾访问过延安及西北战场,采访过毛泽东、朱德,著有《万里烽火》一书。著名电影演员许幸之曾说过:“在我从事电影艺术刚学步的时候,舒湮同志已是电影评论的权威人士了。”解放后,冒舒湮曾被选为全国第四次文代会的特邀代表,作品有《精忠报国》、《董小宛》等。

舒湮多才多艺,家学渊源。其先人乃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如皋有名才子冒辟疆(冒襄)。据传,冒辟疆当年曾宴请当时的文人名士于水绘园,共耗羊羔百只,此事名噪一时,远播江南。从冒家传下来的吃,真是“陈馈八簋,味列九鼎”。冒舒湮幼承家教得其吃,加上他本人的经历,也见过一些豪华饮宴的大场面,所以对吃他有自己的见解,并有著作散见于各地报刊。

冒舒湮因病早已在家静养,他与何海霞和青年作家陈开第等同居于京西双榆树。他对今天乱打“清宫御膳”、“孔府家宴”等招牌,有着自己的看法。他曾写道:“算来清代老佛爷驾返瑶池已多年了,当时为她老人家做御厨的、二把刀的下手、乃至挑水洗菜的,到现在已有百年开外,早已不在人间,即使他们的子孙辈,恐怕也没有见过160个碟儿、碗儿、盘儿的。打着千年的招牌,也只好由他们去想当然了。”读完这一段文字,让我想到了川菜历史上的黄晋临老人,现在有人硬是要把他说成是“御厨”。历史上苏东坡的名气就很大,而今有人便挖掘出了“东坡菜”系列。我想,你就是把彭祖请出来,也当不了宋版的《康熙字典》。难怪舒湮先生会说:“如果要越老越好,弄一台北京周口店猿人餐厅的猿人宴,你去吃吗?”

冒舒湮还给我们摆了这样一个“龙门阵”:“我这个人很寒碜,一辈子没吃过国宴,更没福气品尝钓鱼台养源斋国家级特级厨师的佳肴。有一次我去南京,在‘马祥光’点叫他们拿手的美人肝(鸭胰)和凤尾肝,入口却不是原来的滋味,一问方知他的一二把手都应召上北京去了,这正合北京近年来恢复老字号饭庄的趋势。庙虽说是这座庙,但已经不是原来的菩萨了。”由于现在市场流行这种“时尚”,影响所及,许多地方的餐饮企业各取所需,当然就乱打起招牌来了。在北京,我去吃过一家打着“正宗川菜”旗号的餐馆,叫了一份回锅肉,上来的竟然是用小方块肉炒出的“回锅肉”,真叫人啼笑皆非!

对有名的谭家菜,冒舒湮说:“谭家菜由清末民初官僚谭宗浚父子创始,儿子谭琢青在宣统年间进京时,携来两位擅长烹调的姨太太,后来三姨太赵荔凤女士成了谭家菜的真正主持。谭家菜是以烧裙边(翅)、烧鲍鱼出名的,当时一席就合一两金子。以后谭家菜实际已名存实亡。我没有赶上,也吃不起。”

舒湮先生说,他早年见过做得较好的官府菜。奉系北京市长周大文好吃,不惜以市长之尊,下厨和做菜的师傅交朋友,以请教名菜做法。人家看他放下架子,便把真本领教给他。解放后,周大文开了一家小饭馆,亲自掌勺。那时周家的清蒸鱼最脍炙人口,吸引了不少的顾客。每当周做好一款菜,都要一一征求意见,态度十分谦和,模样怪有趣。一次,我父亲的诗友在煤市街周家会聚,消息传到陈毅耳中,陈佯作质问口吻问我父亲:“你老吃好菜,咋个不请我作陪?我和周大文是同行,我这个上海市长倒要尝尝他北京市长的菜,向他学手艺。成都有名的姑姑筵,也同样是上好的家常菜,想必都不存在了。”

的确是,“姑姑筵”不存在了。现在连川菜有名的“荣乐园”也弄得来不见了,车耀先烈士为革命开设的“努力餐”,东变西变,也变得来面目全非,连他的家属也搞不清楚了。事情在变化中,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却也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

冒老说过:吃这一行,也像过去有人选诗,老是以官阶高低排序,有如《全唐诗》之以太宗皇帝为卷首。有的人固然有钱有势,吃啥有啥,但却未必真正懂得吃,商家无非是拿他们作招牌,以达到招揽客人的目的而已。

现在的电视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清客”,这些人说穿了无非是帮忙与帮闲的“嘴壳子”。他们中居然有人在荧屏上说“川菜不及粤菜大气、豪华”,摆出的是一副“无知者无畏”,的酷相,为大腕主子卖些“吹功”。只知道吃“霸气”,至于吃的艺术乃味觉艺术,他就一概不知了。这大概就是“新潮”吧!

这里,我想起了冒舒湮先生的一些见解,这些话足以发人深省:我们还要活下去,很好地活下去,吃的基本意义在于味,任你说得莲花现,也只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