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怎得会在姐姐房中?灵犀不解,难道是姐姐暗中又将此物讨要回来?!又或者是姐姐硬生生抢来的?
她取下如意,唤来侍女,连接问了几名侍女,都不知晓缘由。此时她已困意全消,拿着如意,一直奔到殿外去等姐姐。
清樾刚刚回水府,在牌楼处便有侍卫向她禀报了灵均一事,故而她先去了碧波殿,看望过灵均,确定他安然无事。她本待再去看看灵犀,从雪兰河口中得知灵犀一直在偶华殿中等自己,这才忙回偶华殿。
“姐!”
灵犀自然很想立即质问如意一事,但懂得事有轻重,故而将那柄如意先掩在袖中,向姐姐详细诉说白沙地所发生的事情。
因已经知晓灵均无碍,清樾不急不怒,耐心地听灵犀说完,才道:“此事大概是一场误会,我自然不会怪蚌嬷嬷。只是你要告诉她,灵均身子尚未恢复,对他要小心些才好。”
灵犀点点头,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会怪蚌嬷嬷?”
清樾微微一笑:“在你眼中,我就当真这般冷酷无情么?”
踌躇片刻,灵犀从袖中拿出那柄如意,直接了当地问道:“这柄如意怎得会在你房中?我明明将它给了珑哥。”
看见如意,清樾也是一怔,她原想着将如意收好,只要不让灵犀看见便无事,反正灵犀也不可能再和墨珑见面。只是当时她行色匆匆,记挂着渔民惨死的事情,回房放下如意,换了一袭衣衫便去寻雪兰河,实在想不到灵犀会正好来自己殿中,而且还偏巧进了自己房间。
“你说啊!”见她不答,灵犀愈发确定了这柄如意是她从墨珑手中抢来的,急道,“你把他打伤了对不对?我知晓你不喜欢他,他也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后半截话灵犀几乎是在朝她嚷嚷。
清樾面色往下一沉:“动辄叫嚷,成何体统!你随我进来。”
说着寒着面,率先迈上台阶,径直进了殿内。灵犀咬咬嘴唇,只得跟进去。殿外,方才听见争吵声的侍女们寂静无声,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无人敢议论。
进了殿内,清樾挥手让正欲上前奉茶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先行落座,严厉地盯了眼灵犀,重重道:“你坐下!”
灵犀只好坐下,心下暗自咕哝,姐姐这人当真霸道,不管有理没理,姐姐反正都是居上风的。明明是自己在质问她,怎得她这架势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这如意不是我抢回来得,我也没有伤着他。”清樾头一句话还是解释了一下,不愿让小妹误会。
灵犀略略提高声音,问道:“可如意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向他讨要?”
“是我要他交还回来。”清樾刚说完,便抬手制止小妹插话,自己接着说下去,“昨夜里发生一起意外,有人试闯水府,还伤了侍卫的眼睛。虽然还未抓到凶者,但他颇有嫌疑,所以我要他交还如意。”
“肯定不是他!”灵犀急道,“姐,你不喜欢他,可也不能冤枉他。”
清樾道:“此事发生得实在太巧,刚刚才送他们上岸,当夜就有人闯水府,偏偏他手中还有可以潜入深海的如意。你叫我如何不疑心他?再者,那柄如意是东海圣物,世代相传,你本就不该将它轻易送人。”
“我……我送都送了,你罚我便是!”灵犀气恼道,“怎得能又冤枉人,又讨要回来!你不肯给他避水珠,如意也没了,将来他想来东海寻我,怎么办?”
“他在陆上帮你,我已给过重酬,此事就算是两清了。他为何还要来东海寻你?除非是他贪心不足。”清樾冷道。
灵犀急道:“他才不是你所想的那等人。你瞧不起青丘狐族,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可他虽是狐狸,却是极好极好的人。”
“极好极好……”清樾暗叹口气,觉得也该让小妹清醒一点了,正色看向她,“小妹,我问你,你可知他的出身来历?”
“他是青丘玄狐族的少主,他爹爹是青丘的大司马。”灵犀飞快答道,乍一听似乎她对墨珑非常熟悉,其实她所知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清樾点头道:“不错。那么,你可知晓他为何会被封印灵力,赶出青丘,在四海八荒流落数百年却不能回去?”
灵犀迟疑地摇摇头:“……你知晓?”
“你也曾读过《椿龄纪年》,应该知晓,青丘以玄狐族、白狐族、赤狐族为首,三狐族各自的首领分别担任青丘国的大司马,大司空和大司徒,三公议政,共同执掌青丘。”清樾慢慢说道。
《椿龄纪年》里头记载的都是四海八荒中各地各国朝代更迭,年号转换等等政事,繁琐而枯燥,全然没有《八荒异兽录》好玩。灵犀以前倒是看过,也就是用眼睛看了一遍,压根没入脑子,自然记不住。现下听姐姐说起,她便听得格外认真。
“狐族本性狡猾,极擅心计,其中又以自私自利者为多。三公议政本是为了平衡各族势力,然而三族之间又怎么谈得上绝对的平衡,暗地里三族势力相互倾轧,斗得鸡飞狗跳。”清樾摇摇头,在她眼中,青丘那群狐狸做下的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
“所以墨珑是因为狐族倾轧才被排挤出来的?”灵犀不由问道。
“他没你想得那么可怜……”清樾接着道,“青丘内乱,自然就有邻国想要趁乱取利。黑齿国突然出兵攻打青丘,令狐族猝不及防,一路突进,直至朝天城外才被墨珑所率的玄狐军挡住,但也因此玄狐军被困在朝天城。黑齿国攻不下来,便断了玄狐军的粮草。”
再料不到墨珑竟然还曾是个将军!灵犀焦急问道:“难道就没有援军来救?”
清樾冷笑叹息:“你可知晓,为何玄狐军会在朝天城?朝天城原是白狐族的地盘,玄狐族以追击山寇为借口,带兵进了朝天城,从此便赖着不走,硬是占了朝天城。白狐族纵然可以援救,却是不肯轻易出兵,大概是想等玄狐军折损殆尽之后再行出兵。而赤狐族更是想等着玄狐族和白狐族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来捡现成的便宜,更不会出兵援救。”
灵犀张口结舌,想不到狐族内斗竟是这般复杂而惨烈,早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那墨珑怎么办?玄狐军真的都被困死了?”
“那倒没有,他想出了个法子,说实话,在那种境况下他居然还能想出这个法子,虽说缺德得很,但我确实也佩服。”清樾道,“朝天城外八里地便是白狐族的祖坟所在,他命斥候在敌军中散布消息——只要挖了狐族的祖坟,朝天城内的狐狸必定军心溃散,不战而降。黑齿军急于攻下朝天城,果然中计,派人去挖了白狐族的祖坟。后面的事情,你就该料到了……”
灵犀道:“是不是白狐族大怒,大破黑齿军,解了朝天城之危?”
清樾点头道:“不错,只可惜这却不是最后的结果。玄狐族内,有人出卖了墨珑,说出是他故意挑拨敌军挖白狐族的祖坟。这等罪过等同于欺师灭祖,摆上台面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白狐族自然容不得他,他被绑上狐族祭坛,受天雷,施血咒,封印灵力,赶出青丘。”
原来这就是墨珑曾经在青丘的过往,灵犀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皱眉思量:“挖白狐族祖坟固然不对,可他是为了保全玄狐军,实在没有办法……白狐不肯出兵是因为玄狐占了朝天城,若他当初不占朝天城就好了……玄狐为何要占朝天城呢?”她试图整理清楚,抬头问清樾。
清樾淡淡叹息:“这谁又说的清呢?或许是因为白狐也占过玄狐的便宜;或许是朝天城的赋税油水多;又或许他们只是想抢地盘,根本不需要理由。”
灵犀怔怔地发呆。
清樾行到她身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妹,墨珑他的身世,他的处事方式都太过复杂。他这些年被迫流落八荒,日积月累,心里多半也积攒了许多恨意。”
“只要不占便宜,不就好了么。”灵犀抬头问道,“现下的青丘是个什么情形?”
“现下是赤狐族一家独大,执掌青丘国事。当初出卖墨珑的人倒是坐上玄狐首领的位置,只可惜他并无才能,无人信服,玄狐族分崩离析,再无首领。白狐斗不过赤狐,只能偏居一隅,再不过问青丘之事。青丘原也算是个大国,自赤狐掌权以来,国力日微,时不时便要被邻国欺负。赤狐内斗是好手,对外却甚没骨气,只求日子安稳,割让了好些土地出去。”
斗来斗去,最后竟没有一个赢家。灵犀靠在姐姐怀中,疲倦地低低道,“他们狐族为何要把日子过得这么累?”
“贪欲罢了,自己有了,便想要更好的;看见别人有了,便想要抢过来。”清樾替灵犀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咱们龙族和狐族不一样,墨珑的为人处世与我们大相径庭,实在不适合你。”
灵犀喃喃道:“可是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该说的,都已说尽了,也知晓小妹开始思量她与墨珑的不同,清樾笑了笑,柔声道:“你说说,这水府里头的人,哪个待你不好?”
灵犀一怔,转而道:“……可他不一样。”
“因为你是头一遭到陆上去,人生地不熟,正好遇见了他。”清樾道,“且不论他为何要帮你,总之他是帮了你,所以你才会觉得他待你甚好。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水府里头,班爷爷,蚌嬷嬷我就不提了,聂仲、聂季待你不好么?聂季被你关在蚌壳里头三天,得知你孤身一人去了陆上,他生怕你有危险,立时急着要去寻你,你说说,他待你好不好?”
“自然是很好……”从清樾的话语间,灵犀似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她,“姐,你什么意思?”
清樾含笑道:“我什么意思?”
灵犀跳起身来,咕哝道:“我不与你说了……我回去了!”隐隐约约察觉到姐姐似乎有意把自己和聂季拉扯到一块儿,她只得赶紧溜了。她心里明白得很,聂季是待她很好,但与墨珑却绝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