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读到一句“斜阳冉冉春无极”,竟想起一个未曾深交的朋友——陈冉。在这个角色纷杂的社会里,陈冉作为一位男性,其内敛淡定的个性似乎符合了社会发展的大潮,又似乎在众多强势下彰显出了一点与众不同的色彩。
其实,我无法给陈冉一个完整的描述,他在我的记忆里也只是一些散落的片段,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片段的真实性也颇具考验,所幸,不断歪曲记忆的并非只我一个,天长日久,真假也就没有了意义。
和很多声名在外的学生会干部不同,陈冉似乎从未大红大紫过,但我始终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看好的人,事实虽然未曾给出答案,但我依然坚信我的判断。放在学生会这个彰显才能的地方,陈冉的不起眼是意料之中的,他属于那种即便你刻意给他创造机会他也未必愿意展示的人,这种淡定的个性出现在文学作品里很优美,但出现在现实社会中通常就吃不开,更何况,他的形象还没有到让人“惊艳”的程度,充其量只能算不丑。而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始终坚信:内心纯净的人前途无量。
陈冉是我接触过的鲜有的不用方言交流的上海人,那种在上海触目皆是莫名其妙的地域优越感,在他身上荡然无存,相反地,他总是随意地透显着他兼容的个性。陈冉说过:他尊重所有朋友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从不反对室友们日夜颠倒的作息时间,但在他身上很难看到因为夜生活过多而留下的痕迹;他喜欢文静娴雅的女生但不反对身边的女性追求个性解放。这也就很容易理解了:虽然他庆幸自己出生在上海,但从不显摆自己是上海人。当然,这种内蕴的个性魅力不会在初识时就一览无余,而只能在其后很长时间的接触中慢慢体会。
在非医学院的学生中,进食自带餐具的行为比较容易引起别人的非议,我也是在以讹传讹的情况下误以为陈冉有非常多的生活癖病,这使得他听起来并不容易相处。也许,传言很大的作用就是使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真相揭开的时候,俨然就有一种月白风轻的美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碗筷应该自己洗。我自然汗颜,一直以来,我们在选择这种行为方式的时候仅仅考虑的是自己,而他,还想到了别人。
我“认识”王小波以后,嘴巴就变得很不老实,只是王二依存的是文字功底,体现的是语言艺术,到了我身上就成了纯粹的“嘴贱”,被大众攻击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不知道谁带头送了我一个“皇后”(“荒”淫无道、“厚”颜无耻)的雅称后,记得我绰号的更是比记得我名字的还多。那时候,楼下要是有男生找我,楼里就一片阴阳怪气地乱叫:皇后,公公有请!日久余深,我是习以为常,但不习惯的总是更多,经历这一场面后的男生总有些什么话要说,胆子大性格直的就当面表态,另一类就开始在背后叫苦,唯一一个例外的就是陈冉,他的表现仿佛这一切就没有发生过,又似乎即便发生了也没什么特别,不管楼里叫唤的声音多么震耳欲聋,他都仿佛置身百里之外。大大方方地在楼下等我,看见我以后就礼貌地招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事,再礼貌地告别。我甚至都一度怀疑:他不知道“皇后”就是我的绰号。当然,事实是他知道,只是在陈冉的意识范畴里:玩笑就是玩笑,不管它是怎样一种表达方式。
走在同济校园里,陈冉从来没有什么过激之举,永远都只是一个冷静而平实的身影,坦荡而来,潇洒而去。或许,在崇尚个性的大学校园里,他的存在显得未足轻重而又无关宏旨,但在我眼前飘过的红男绿女中,他扮演的却决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事实上,那还是我渴望达到的一种人生高度,只是,与其相比,我缺乏了一种先天的悟性。我唯一一次见识陈冉的浪漫,是听他在校园文艺汇演上的朗诵,那是一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爱国诗词,我甚至都懒得理会里面的台词,但他的全情投入却几乎令我潸然泪下,我恍然领悟:文艺的魅力很多时候只在文艺表演者本身。
要说陈冉留给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听到他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并且从事了一份未必适合他发展的工作,而且此后,我们不曾有过任何联系。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去年我回长征医院找我的带教老师,在门诊收费处时他突然叫住了我,当时那种欣喜的心情,我此刻依然体会得到。他还是那样坦然快乐地和你打招呼,然后毫无生疏之意地向你解释他只是普通地陪人就诊,我当时表示非常遗憾未能及时帮到他,他却微笑着说其实他一直相信我会帮到别人的,因为还在同济的时候他的某位同学就问过我一个医学方面的问题,我当时做了很详细的解释,事后还给他送去了书面材料。我自己怀疑: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热心的人,那件事的当事人是否真是我?但看他说的那样肯定,我也就当是事实了,毕竟,能被人这样美好地记住,总是一件好事。
陈冉究竟有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已经无法考证了,但当我回忆起这个人的时候就是一种快乐的心情,这样,就应该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