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骆小傻急匆匆起身赶赴她又一个不知道迟到了多久的约会时,我故意调侃她:“小傻,不如把你的手表留下吧,然后强调一下你现在还是夏令时。”她于是一边冲我傻乐,一边忙不迭地向电话那头道歉,解释说自己可能要晚到一会,只不过,恕我直言,小傻的这个“一会”可不是我们字面上理解的真的那么一小会。
小傻爱迟到。这在朋友圈里早已人尽皆知,想跟小傻约点见面,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也得腾出一个小时来供她忘点,所以,大家早就达成共识:如果有正事找小傻,千万别和她约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问下落,哪怕她告诉你可能马上要走,你也要坚持过去,因为,第一,找她永远比等她容易,第二,骆小傻的“马上”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马上。鉴于此,上周六晚小傻约我十五分钟后楼下见时,我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绝,直接问她此时的下落,表示愿意放弃手头一切事务先去找她,她于是一边在电话那头傻笑,一边告诉我她在铂瑞咖啡馆。
十五分钟后,我准时在铂瑞出现,不能否认,小傻在咖啡馆的鉴赏上独具慧眼,在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中每一幅壁画都袒露着纯手工绘制的真实与独特,而萦绕整个空间的苦涩清香无疑是每粒咖啡豆甘愿粉骨碎身的艺术追求,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无论环境还是饮食,铂瑞都是本城首屈一指的。我于是忍不住幻想,希望有朝一日小傻对时间的理解也能这般准确。可幻想毕竟是幻想,还没来得及等我坐下就又听见小傻冲着手机傻笑,然后告诉对方自己可能会晚到一会,我只好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叹息,同时告诫小傻有事快说。她于是怯怯地拿出一叠厚厚的病例资料然后向我解释尽管上面都写着正常,但病人非常肯定自己得的就是恶性肿瘤,希望我能帮忙再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异常。我不用问都知道病人肯定是她老板的太太——梅姐,小傻认识她三年,我也连带着跟踪了她三年的“病情”,所有检查都显示正常,也没有任何恶性肿瘤的症状体征,北京、上海、杭州各大医院的疑难杂症门诊都走遍了,除了小傻,所有人都认为她这种担忧是无稽的,所以,我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资料而是笃定地告诉她:“我和专家们的意见一致,患者目前没有得恶性肿瘤。”小傻更加怯弱地看着我,最后索性低下了头,但始终没有收起资料的意思,我正想规劝她不要浪费时间赶紧起身以免下个约会迟到,服务员却端上了一杯卡布奇诺,这是来之前小傻就帮我点的,当细滑的奶泡溶入香醇的咖啡,我心底的一份柔软也因此而润湿。
沉默片刻后,我放缓了语气:“小傻,梅姐真没得恶性肿瘤,你就让她放心吧。”半晌,小傻点点头,幽幽地告诉我:“其实,梅姐不是真以为自己有病,她只是想得到所有医生的肯定,因为,她太希望自己活着了,希望能够多享受一下现在的生活。梅姐真的不容易,新婚之夜,丈夫,也就是我现在的老板送完父母回家时竟出了车祸——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出20几米,抢救了好几天才保住了性命,不过,却一直昏迷着,出事后五六年,她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终于,七年前,老板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也正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板家不仅生意红火,一年后还添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公主,所以,她特别珍惜现在的生活,希望能长久如此。”小傻突然话锋一转:“其实,人能因为幸福而怕死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如果爸爸当年也能‘怕’那么一下,他就不会赶去事故的第一线,现在也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
停下的时候,我们眼里都噙了些许泪花,我也终于找到了医治那位患者疾病的真正“药方”,只不过,我没有向小傻要那些厚重的病历资料而是问了梅姐的电话,并答应小傻,一定会好好治疗这个“病人”。小傻立马破涕为笑,使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继而她又开始恢复常态滔滔不绝地向我盘点关于咖啡的浪漫故事,全然忘记还有下一个约会的事情,于是,也就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我们于是又一次无奈地感慨:骆小傻不是迟到,就是在迟到的路上。
是夜,当我挂下梅姐的电话时,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再见,也就在那一刻,我特别惦记小傻,所以,忍不住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小傻,骆伯伯不是因为不理解幸福而不怕死,相反,他是因为太理解幸福了所以才特别怕死,怕天下人死,因为他希望幸福的不只是他自己更是身边所有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收到一条姗姗来迟的回复: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感受到了一份久别的宽慰,其实,生活本来就犹如一杯咖啡,有苦涩有甘甜,只不过,有些来得早,有些来得晚,所以,亲爱的小傻,请不要忧伤,你的另一段幸福时光终会到来,只是和你的每场约会一样,它们有些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