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上前一步,将他的帷帽踢飞,谢霄钳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艰难动惮不得,伸手就去抓他疤痕交错的脸……
“哥哥,不可!”今夏疾声道,放下盘子,格开谢霄的手。
“你认得他?”
今夏叹口气,简要道:“他受了重伤,被陆大人所救,因为……他的脸,他不愿让你们知晓,所以才一直瞒着你和上官姐姐。”
谢霄这才松开手,不满道:“我说嘛,老觉得他鬼鬼祟祟盯着我们,就知晓有问题。”
“他的伤快好了,本来也想就这两天告诉你们的。”今夏补上一句。
“不……不要让她知晓。”阿锐捡回帷帽,复戴上,语气中有微微地颤抖。
“这是为何?我告诉你啊,我姐可不喜欢被人骗。”谢霄方才看阿锐的伤痕甚是狰狞,想是也受了许多苦,便不计较方才之事,拍拍他肩膀道,“没事,她若知晓你是阿锐,肯定欢喜得很。在扬州,你失踪数日,她动用了好些人去找你,还因此欠了盐帮的人情呢。你说说,你再这么瞒着她,对得起她么?”
“我是对不起她……”
阿锐低低道,不愿再说下去,帷帽低低压着,匆匆走了。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影,然后转向今夏:“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这事揪出来,恐怕这顿饭都不消停,今夏叹口气:“哥哥,咱们先把饭吃了,再说其他事儿行么?”
“不行!”谢霄不依不饶,“这事不说明白,谁吃得下。”
“我吃得下。”
今夏分外诚恳地看着他。
谢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得道:“……边吃边说吧。”
一时杨岳自灶间端了酱汁过来,岑寿帮忙端上了鱼丸汤,淳于敏扶正翻倒的圆凳,今夏替众人盛好饭,丐叔和沈夫人也来了。
“开始拆房子了,有出息!”丐叔瞥见半扇落下来的门板,啧啧道。那门板是被谢霄踹了一脚的阿锐所撞倒。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自古风云出我辈……姨,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鲜鱼,大杨手艺好,您待会多吃点。”
沈夫人微微一笑。
“回头我把门装上就行,多大事儿。”谢霄催促今夏,“你倒是快说呀。”
先扒了口饭,又挟了几口菜,今夏含含糊糊地边嚼边道:“是这么……回事……那个……这个……桃花……这鱼汤真鲜……后来她就……”
在一堆“鱼丸、鱼汤、炸鱼条”中,谢霄总算听出一点要紧事:“你说,翟兰叶是被他杀的?!”
杨岳原本正拿汤匙喝汤,听到这话,手微微一僵,汤洒了大半,被淳于敏看在眼底。
“不止她,桃花林中还有……三具女尸,被蛇啃得差不多了。”今夏耸耸肩,“估计都是他下得手……想想他后来吃的苦头,那般生不如死,真是报应啊!”
谢霄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这小子,平日里沉默得像块石头,没想到狠起来这么狠,连女人也下得了手。我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姐身边,太危险了!”
杨岳吃完了碗中米饭,默默离席。
“杨大哥怎么了?”淳于敏悄声问今夏,“他好像不太对劲。”
今夏看见杨岳的背影转出院门,懊恼地连连拍额头:“糟糕,我不该说这事的……都是你,非要我说!”后一句是冲着谢霄。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怎么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不说了不说了……”
今夏饭也不吃了,先赶着去安慰杨岳。
灶间的地上,杨岳拿着根萝卜在默默雕花。
“大杨?”
今夏探头进来,看见他,便走过去陪他一块儿坐着,也不说话。
“我没事,不用担心。”过了好一会儿,杨岳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
“……你肯原谅阿锐,我以为这件事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了。”今夏低声道。
杨岳没吭声,刻刀在萝卜细致地刻划,过了良久他才轻轻道:“方才,我发觉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今夏想了想,佯作认真道:“我还记得,你若不嫌弃我画的不好,我就画一幅她的肖像给你。”
知她是在故意说笑,杨岳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想着,有一日能把阿锐身后的那人绳之于法,就算不负相识这么一场……你知晓的,始终都是我对她一厢情愿,她并不曾对我有情意。”
“你那么帮她,她心里知晓你是个好人。”今夏侧着头看他。
“一个好人……”杨岳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窝囊的,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她,也没法替她报仇,甚至连亲手杀她的人我都能同吃同住。”
今夏正色看着她:“大杨,这不是窝囊。你能原谅阿锐,是因为你知晓他只是一枚可怜的弃棋,下棋的另有其人。这叫明白事理,这种定力不能人人都能做到,头儿若知晓,心里肯定欢喜。”
“我没那么好……”杨岳摇摇头,“也许,说到底是因为我对她的心意不够。”
“不是心意不够,是缘分不够。”今夏自己也有点发怔,“不过,缘分这种事儿实在强求不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冒出来?或是你已经见过她,可你却不知晓……”
杨岳拿她没法子:“又胡言乱语了。”
灶间外的墙角传来一声响动,今夏只道是岑寿或者丐叔,挑眉高声道:“谁啊,鬼鬼祟祟听墙角?”
进来的却是淳于敏,手上端着一摞碗,一脸的歉然,柔声细语道:“对不起,我正好把碗筷端回来,听见你们说话,生怕打扰,所以在外头略等了等……”
“没事没事……我那是顽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今夏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去接她手里的碗,忙活着到井边打水洗碗。
杨岳也从地上起身,搁下萝卜,朝淳于敏歉然一笑,随口问道:“两位前辈也用过饭了?”
淳于敏摇头道:“听说上官堂主的伤口出了问题,沈夫人没吃完就赶过去了。”
“上官姐姐怎么了?”
今夏耳朵尖,边打水还能边听他们说话,从井边高声问道。
‘好像是因为谢大侠和她说了什么,是和那位阿金还是阿锐有关的事,我也不甚清楚。”淳于敏对于他们之间江湖、官场、帮派的混乱事情实在弄不明白。
闻言,杨岳伸手扶额,叹了口气。
“我就知晓……谢家哥哥舌头真够长的!”今夏扎着湿漉漉的手,连声叹气,“上官姐姐若是把阿锐当帮中奸细看待,阿锐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哥哥也真是的,一点话都存不住,他就不能等两日再说么?”
原地呆了片刻,今夏想想还是放不下心:“大杨,你得去盯着阿锐,保不齐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去看看上官姐姐。”
她和杨岳匆匆忙忙赶过去。
淳于敏知晓此事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默默行到井边,蹲下身子去洗碗筷。
刚行到上官曦门外,就见谢霄自外掩上房门,朝她打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今夏转而想去看阿锐,又看见丐叔和岑寿自阿锐房中出来,也朝她打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今夏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便被谢霄一手一个,拽住她和杨岳,直拐过了屋角,到了院中才松开手。
今夏张口欲问,谢霄已开口道:“我姐说了,是她有眼无珠,在身边养了头狼,害了人。现下她只当阿锐已死,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阿锐呢?”今夏紧张问道。
岑寿插口道:“那小子一开始装着像没事一样,亏得我存了心眼,才发现他回房之后拿了一柄匕首就准备以死谢罪。”
“然后呢?”
“被我点了穴,我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通,他正躺床上反思呢。”丐叔得意道。
今夏对丐叔顿时生出敬仰之情:“叔,我多问一句,您是怎么教训他的?”
“我说你姨好不容易快把他治好了,他这一死,那岂不是之前都是白费功夫。这就像一道烤猪蹄,明明快烤好了,已经能闻着香,结果被人拿去整盘倒掉,你说是不是太让人扫兴了!”
“您说得真好,说完他肯定就该饿了。”今夏赞赏道。
“饿不饿,我不知晓,反正他现下也动不了。”丐叔耸耸肩,“过一个时辰就能自动解穴了,再闹腾,你们自己想法子。”
今夏转向谢霄,没好气道:“哥哥,今晚你就别睡了,盯着阿锐,别让他再寻死。”
“凭什么?我明早还得打鱼去呢。”
“你自己闯的货自己收拾。”
“我闯什么祸了?”谢霄理直气壮,“他明明就是细作,我没冤枉他。”
“……行了!”杨岳喝住他们,淡淡道“你们别吵了,阿锐那边交给我。倭寇的事情要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难得看到杨岳发火,众人都有点发怔,他也未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他行不行?”谢霄很怀疑杨岳是否制得住阿锐。
今夏怒瞪他一眼,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让我姨给你配了些好使的药,你赶紧跟我过来拿。”
“什么药,我没病吃什么药?”谢霄嚷嚷。
“不是给你用,是让你对付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