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此番倒是愈发惊奇了,她还以为城门处的那名守卫,也是司空堇宥的手下呢!
正当此时,突有一名黑衣杀手自混乱中翻身而出,最终到得司空堇宥身前。但见这人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了司空堇宥,“司空将军,这是我家主子命我交给您的信!”
司空堇宥淡然地接过书信,又瞥了那人一眼,沉声问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司空将军看过书信便知!”那人却故弄玄虚,甚至道,“还请将军等人先行离去,此处交由我来解决!”
听了这话,司空堇宥倒是将书信塞进了袖中,而后翻身上马,低声吩咐着,“我们走!”
黎夕妤与荆子安闻言,立即也跨上了马背,司桃坐在黎夕妤身前,仍未自惊吓中回神。
厮杀仍在持续着,黎夕妤等人却已然走远,踏上了这条并不算陌生的古道,向前方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司空堇宥唤停了竺商君,于一条岔路口停住。
此处路口,若继续前行,便能沿着山陵古道一路通往应州。
而若是拐至左侧的小路,极目远眺,不难瞧见远方的房屋村庄。
路口处,站着三名男子,最中间的那位,正是这几日来常见的司空堇宥的手下。
但见司空堇宥下了马,却将缰绳交至那人手中,出声道,“天宇,竺商君与陌央,便交给你了。”
此番,黎夕妤终是知晓了此人的名姓,却被司空堇宥的话语所惊。
然她尚未回神,便见司空堇宥转眸望了来,“阿夕,下马吧。”
虽不知司空堇宥究竟是何意,黎夕妤却仍是乖乖下了马,并将司桃也带了下来。
“少爷您放心,属下必会照顾好这两匹马儿!”天宇又拉过陌央的缰绳,伸手抚摸着陌央的毛发,企图与它亲近。
然陌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情愿地晃了晃脑袋。
荆子安也将马儿交给了天宇,“这马儿虽不名贵,却跟了我很长的一段路途,还望天宇兄能够也稍加照看。”
“好!”天宇重重点头,应下了。
随后,三人各牵了一匹马,向着司空堇宥齐齐下拜,单膝跪地,拱手揖礼。
天宇仰首望着司空堇宥,眉眼之中满怀信念,“少爷,属下已安排好一切,这便启程去往边关,到时便在蛮州恭候少爷!”
“一路小心。”司空堇宥沉声叮嘱着,“保重!”
“少爷保重!”三人齐声开口。
司空堇宥再不停留,轻拂衣袖,转身踏上了左侧的道路。
黎夕妤见状,也连忙拉着司桃,向那熟悉的身影追去。
她猜得到司空堇宥的意图,却不免有些怅惘。
陌央跟在她身边已有半年,此番突然要交由旁人照顾,她多少都有些放心不下。
可他们几人走在一处,本就相当惹人眼球,倘若再骑着马,怕是到不了边关,便已然遭受了无数次的追杀。
而司空堇宥先前便说过,此番路途,他们要行走于人多的闹市。古道上太过空旷,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都十分惹人注意。
那么,即便是山村荒野,也终归要安全些。
看来,在未到达蛮州之前,他们面临的,是不可预测却又十分艰险的局势。
乡间小道,处处透着舒适与安宁。
几人行走着,步伐不紧不慢,却皆是各怀心思。
如今寒冬之际,冷风仍在猎猎地吹拂着,他们的身影终是渐渐掩入了乡里之间。
“小姐,我们……要去何处?”司桃弱弱地问出声,眼中仍含着几分惧怕。
黎夕妤伸手揽过司桃的肩头,强自勾出一抹笑意,轻声安抚着,“小桃,这一路上兴许还会遇上更多的危险,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平安无事!”
司桃听后却轻轻摇头,眼中凝着几分坚毅,“小姐,我不要你的保护。倘若再次遇上危险,就由我来保护你!虽然我很没用,但是我愿意守在小姐身前!”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生暖意,轻轻拍了拍司桃的肩头,却暗自垂眸,不再言语。
如今她的心事,倒是越发的重了。
却在这时,她的左手突然被人攥住,那宽厚的手掌于她而言分外熟悉。
“什么危险不危险,什么保护不保护,这一程,我们只为游山玩水!穷奇疆土辽阔,河流山川数不胜数,乡镇村庄更是各具特色。眼下虽为寒冬,却莫要辜负了天地美景!”司空堇宥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黎夕妤心头一滞,蓦然转眸向他望去,却见他坚毅的眉宇间仿若凝聚了如画的山水,深邃的双眸宛若浩瀚星辰。
而他正望着她,牵着她的手掌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冰凉,带着阵阵暖意。
可她仍旧有些不安,便开了口,“少爷,我们……”
“不会有任何危险!”未待她将话说完,他便断然开口,语气十分笃定。
听着这般硬朗的话语,黎夕妤的心,终是缓缓定了。
她不由松开了搭放在司桃肩头的手臂,任由司空堇宥牵着,向前方走去。
司桃与荆子安便走在二人身后,不时以眼神交汇。
起初,司桃仍有些小心翼翼,后发觉荆子安的神色全然不及司空堇宥那般冰寒,便渐渐放松了。
“这位小兄弟,你跟在我家小姐身边多久了?”司桃转眸望着荆子安的侧颜,轻声问道。
却见荆子安面露窘迫,颇有些不自在地回道,“司桃姑娘,我有名有姓,叫做荆子安。”
“哦,荆小兄弟!”司桃仍是唤他“小兄弟”。
荆子安此番却是有些无奈,起初夕姑娘也总是将他当做少年看待,可他的年纪,分明不比她小。
如今,就连这个已不再可怜的小婢女,也将他看做小少年,实在令他愤懑又无奈。
“一……一月之久。”荆子安仍是回了司桃的问话,面色却有些异常。
司桃面露惊异,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当真仅有一月?可为何在我看来,你仿佛已跟随小姐许久许久,否则怎会这般衷心!”
荆子安理了理衣袖,目光直视前方,望着黎夕妤的身影,回道,“夕姑娘是我的主子,我自然要衷心待她!”
“那你跟随小姐的这一个多月来,认为少爷待她如何?”司桃又问。
“很好!”此番荆子安无半点犹豫,当即便答,“少爷待姑娘的好,我虽无法体会,但那种想方设法都要守护一人的心意,与我这般的衷心保护,却是全然不同的!”
听了荆子安的话语,司桃凝望着前方的身影,眼眸却渐渐暗了下去。
她喃喃低语,“从前在黎府,守护小姐的唯有我一人。可我没用,令小姐受到了那样的伤害。而我不曾想到的是,离开了黎府的小姐,如今竟能变得这般耀眼!有堇宥少爷真心相待,身边又有荆小兄弟衷心守护。而我……小姐的生活中缺了我,似是不曾受到半点影响。我仿佛,越来越没用了……”
此番低语荆子安只隐约听去了三两句,却只当司桃这是心生感慨,并未放在心上。
申时,四人走进了这座村庄的民居地。
因着紧邻皇城,故此这名唤“岗穆村”的乡镇,比起那些偏远山村,倒也颇为繁华。
这一日,自晨间的祭天大典,至后来强行出城,再到城郊遇险,四人皆是油米未进。
黎夕妤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司空堇宥眉梢一挑,道,“幸好辛子阑不曾跟来,否则这一路上,我这耳根子又要不得清净。”
黎夕妤不好意思地撇撇嘴,然许久不见,倒真是有些怀念辛子阑。
如若那个风风火火的家伙也在身边,这一路上怕是会多不少乐趣。
“这乡里间,怕是寻不到客栈酒馆,我们去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司空堇宥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却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不曾见到半点人影。
“许是百姓们怕冷,都躲在了家中。”黎夕妤猜测着。
“再向前走走看。”司空堇宥说着,便拉着她继续前行。
自前方路口右转,终于有了行人。
那是一位年迈的老者,手中拄着拐杖,正在积了雪的地面上行走着。
四人走近,黎夕妤出声问道,“老人家,敢问您家中可还有妻小?我等能否借住一晚?”
然,那老者却似是未曾将黎夕妤的疑问听进耳中,竟反问道,“年轻人,你们为何不去参加比赛?”
黎夕妤怔了怔,却下意识问,“什么比赛?”
“自然是滑雪大赛了!”那老人家笑呵呵地说着,“想来四位也并非我们岗穆村的村民,不过无妨,你们若是有兴致,便也去玩玩吧!”
黎夕妤眨了眨眼,再度怔住。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司空堇宥突然开了口,只听他问,“老人家,不知您口中所说的滑雪大赛,具体方位是在何处?”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而后指了指身后,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便可到得我们的岗穆陂。村中的年轻人啊,可是一早就去了呢!”
“多谢。”司空堇宥拱了拱手,十分懂礼数地向老者道谢。
随后,令黎夕妤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司空堇宥竟主动提出要去往那座岗穆陂,瞧一瞧这岗穆村的滑雪大赛!
黎夕妤被他牵着,一边向前走,一边暗自疑惑:她这个少爷,从来都对旁事生不出半点兴致,今日这是怎么了?
四人循着老者指出的方位一路前行,一炷香的时间后,当真到得一处山脚下。
只不过,这山十分低矮,村民将之称为“岗穆陂”,倒也十分准确。
岗穆陂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一眼望去,能够瞧见黑压压的人群正围在坡头,足有上百人。
四人上了坡头,有位壮年男子瞧见了他们,便问,“先前从不曾见过四位,你们可是慕名前来?”
司空堇宥朝着这人拱了拱手,回道,“我等确非村中人,却听闻了这滑雪大赛,便想来瞧个究竟。”
“哈哈……”那人豪爽一笑,大掌一挥,道,“来者便是客,四位不必拘礼,且先稍待片刻,我去取四副滑板来!”
那人说罢,动身便向不远处的一只大包裹走去。
黎夕妤向山坡下望去,便见倾斜的山坡上满是积雪,有人脚踩滑板,手中拄着两只棍子,正卖力向下滑着。
“早便听闻民间有滑雪运动,想不到今日竟能有幸一见!”开口的是荆子安,他眼中闪烁着光彩,竟有些跃跃欲试。
很快,那人走了回来,手中提着几副滑板,放在了四人的面前,“都忘了自我介绍,我乃是这岗穆村的村长,名唤冷宁泽。不知四位要如何称呼?”
司空堇宥闻言,立即向冷宁泽拱手,道,“在下司宥,这几位分别是阿夕、子安、阿涛!”
听了司空堇宥的介绍,黎夕妤、荆子安、司桃三人连忙向冷泽宁行了一礼。
其间,并未行过拱手礼的司桃险些就出了差错,好在她身侧的荆子安适时提醒。
“四位朋友,请移步赛场边,我这就给各位讲述这比赛的规则!”冷宁泽说着,示意四人提着雪地上的滑板,向山坡下走了几步。
站在赛场外围时,许多村民都向他们看了来,眼中有疑惑与惊讶,却无半点不善。
“这滑雪比赛的规则其实很简单,每组十人,同时出发,沿着赛道一路滑下,谁先抵达终点,谁便是本组的获胜者!”冷宁泽一边讲解着规则,一边抓起一副滑板,套在了长靴上,“我们是最后一组,原本只有六人,你们四位来了,正巧便凑成了一组!”
黎夕妤等人闻言,却有些面面相觑。
而迟迟不见四人有何动作,冷宁泽惊讶地问,“你们为何还不穿戴滑板?”
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望向司空堇宥,以眼神询问:少爷,你会滑雪吗?
司空堇宥挑眉,回:自然不会。
黎夕妤撇了撇嘴,又问:那我们为何要站在此处?
此番,司空堇宥瞥了她一眼,便动手穿戴滑板。而那眼中之意为:来都来了,总要体验一番!
这二人眼神交汇间,荆子安却已然准备妥当。
黎夕妤便又望了眼司桃,轻声开口,“阿涛,你能行吗?”
司桃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回,“只要公子不怕,阿涛也就不怕!”
听了这话,黎夕妤也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抓着那滑板,踩在脚下,后又执起其上麻绳,捆绑在长靴之上,如此便固定妥当了。
待她将两只滑板都捆绑好后,司空堇宥便递来了两根木棍,让她抓在手中。
“稍后我倒数三声,我们便出发!”冷宁泽眼底尽是光彩,已是迫不及待。
“三……”他数了起来。
黎夕妤连连做着深呼吸,双手紧紧攥着木棍,有些紧张。
“你只需在后方慢慢行走便可,不必太过认真。”这时,司空堇宥的嗓音响起,低沉却又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道。
“二……”
黎夕妤望着司空堇宥,重重点头。
“一!”
随着最后一声音落,这一组十名参赛者,其余八人都冲了出去,唯有黎夕妤与司桃还愣在原地。
而司空堇宥与荆子安二人,他们先前理应不曾滑过雪才是,可为何……动作起来竟显得这般娴熟!
黎夕妤与司桃对视了一眼,察觉到周遭异样的目光,不免有些窘迫。
“两位小公子,你们可是不会滑雪?”周遭有人问出声,却是与冷宁泽一般的热心肠。
二人窘迫地垂首,却是一言不发。
渐渐地,黎夕妤耐不住这般的窘迫,便迈出步子,缓缓向前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一步,便觉脚下滑得紧,她连忙拄着手中的木棍,稳住了身形。
随后,她又向前迈了两步,发觉只要能够令身子保持平衡,再将手中的两只木棍把控好,便能够令自己的身形始终保持平稳。
发觉了这一窍门后,黎夕妤连忙回首,欣喜地开口,“阿涛,你试……”
她话未说完,便咽回了肚中。
因为她瞧见司桃竟滑了下去,双手拄着木棍,竟比她还要娴熟!
一时间,黎夕妤有些惊讶,见司桃停在了前方不远处,她连忙动了动,笨拙地追了下去。
待她到得司桃身侧时,忍不住发问,“阿涛,你为何如此娴熟?”
司桃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低声回,“从前跟在二小姐身边,她曾罚我在冰上罚跪。那几日行走于寒冰之上,与此时的滑雪颇有几分相似。”
听了司桃的解释,黎夕妤不由得心疼了起来。
她双眉一凛,渐渐心生怒意。
“公子,莫要理会这些过往了,咱们快些追上去吧!”见黎夕妤变了神色,司桃连忙道。
“……好。”黎夕妤摆了摆首,将心中的不悦与愤怒抛去,拄着木棍向下方继续走去。
她刚走出两步,司桃便自她身侧滑了下去,动作虽有些僵硬,却胜在身形始终平稳,不曾摔倒。
黎夕妤见状,暗自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气了。
她便不信,今日她无法学会这滑雪!
司桃始终在她前方不远处滑着,不紧不慢,动作却愈发娴熟。
黎夕妤不由得向远处望去,但见那八人已滑至山坡最陡处,速度快些的,甚至已滑至半途!
司空堇宥与荆子安皆穿着黑袍,二人处在八人正中的位置,且皆有加速的趋势。
见此,黎夕妤放大了步子,不再顾及其他,一心只向下滑。
左右她都穿着厚实的衣裳,大不了就是摔上一跤。这山坡上的积雪如此厚,即便是摔了,想来也不会太痛。
况且,她从前经历过那么多,区区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思及此,黎夕妤双眸一眯,微微俯身,迈着步子便向下冲了去。
当她速度加快时,即便不再迈步,脚下的滑板都能够顺势向下方滑去,而她所要做的,便是紧紧抓着木棍,控制自己的身形便可。
很快,她超过了司桃,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再挥动着手中的木棍,感受着猎猎寒风的吹拂,心中竟有几分畅快。
一时间,积压在心中数日的情愫,竟在这项滑雪运动中,渐渐消散了。
而她竟渴望更快的速度,渴望能够如同前方的司空堇宥那般,在这雪中驰骋。
遂,她又加快了速度。
然,她虽能保持身子的平稳,却并不知晓要如何转动方向!
但见前方有棵不高不矮的木桩正挡在她的道路之上,她想要绕过那木桩,却不知该如何转动方向。
她想要强迫自己停下,却发觉雪地之上想要突然停下,谈何容易。
一时间,黎夕妤有些慌了。
她拄着两只木棍,尽量转动身子,将木棍向右侧探去。
这样的方法虽然笨拙,却是有些效果的。
她很快便到得那木桩前,身子已避开了它。
却不曾料到,脚下的滑板,却是比自己的长靴要宽大许多!
她尚来不及思索,便觉脚下的滑板撞在了木桩上,随后她身子一轻,便向前扑了下去!
她扑在了雪地之上,并未察觉到太过剧烈的疼痛,心中总算有些安慰。
可还未待她松口气时,后方的司桃在这时追了上来。
司桃显然不曾料到她会摔倒,更是无半点准备,想要避开却避之不及……
于是,司桃直直撞了上来,将她刚刚直起的身子又撞了下去!
“啊!”
黎夕妤下意识惊呼出声,只觉自己在雪中滚了几圈,便再也抑制不住,一路向下滚去了!
司桃的状况比她好不到哪去,二人便齐齐向下滚着,手中的木棍也渐渐不知去向。
黎夕妤忍不住伸出手臂抱着自己的脑袋,积雪灌进嘴中,十分寒冷。
她渐渐睁不开眼,却能够意识到,她们此刻应是到了这山坡的最陡处!
倘若不能及时停下,便这般一路滚下去,她们即便不被冰雪吞噬,也必定会受伤!
围在脸颊周遭的冰雪越来越多,脚上的滑板也不知何时脱落,而她们的身子……仍在向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