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弃女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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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争吵

虽不知司空堇宥为何要她弹琴,但琴声能够带给她力量,带给她希望。

黎夕妤坐在城墙上,坐在这最高处,垂首抚琴,那静谧安然的模样,令人看了十分心悦。

即便她如今仍穿着男装,可她的女儿身却已是众人皆知,军中再无人会将她当做男儿来看待。

而自她指尖流露出的音符,带着振奋人心且高昂澎湃的力道,传进远方战士们的耳中,令他们在这不休不止的疲倦战斗中,陡然间振奋。

“小姐,你快看!将士们突然有了斗志!”

突然,身后的司桃惊叫出声,伸手指着远方的疆场,一时间瞠目结舌。

听了她的呼声,黎夕妤也抬眸望去。

但见此刻,原本即将溃不成军的队伍突然间又有了整齐的排列,所有人都咬紧了牙关,发出雄狮一般的吼声。

见此,黎夕妤更加快速地拨动琴弦,一道道激昂的音符传出,回响在这片天地间,不绝于耳。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首高昂的曲调,不仅带给将士们更大的信念,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她并不愿看见的人,是她心中颇有些抵触的人。

当她一曲未了,突闻一阵马蹄声自左侧方传来,她下意识便望去。

但见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卷起滚滚黄土,模糊了黎夕妤的视线。

然那奔跑在队伍最前方的人,她一袭战甲,手握长枪,英姿飒爽,正是许久未见的……司寇瑕。

不知为何,瞧见司寇瑕的这一刻,黎夕妤的眼皮,陡然间跳了两下。

而在司寇瑕身后,跟随着约莫三千名将士,各个气宇轩昂,志气昂扬。

“小姐,怎么会是她?”司桃有些惊讶地问着,然话语中却不难听出几分不悦。

是啊,怎么会是她?

黎夕妤也很想问,这个司寇瑕……为何会在这时出现?

然她正疑惑间,司寇瑕却已然带领着将士们冲向了两军交战处,又是滚滚黄土飞扬,气势十足。

很显然,司寇瑕是来帮助司空堇宥的。

而她来得又太过及时,虽说仅带了三千多人,可这对于已近丧失战斗力的夔州将士们而言,无疑是莫大的慰藉与鼓舞。

司寇瑕径自去往司空堇宥的周身,黎夕妤瞧见司空堇宥的神色有刹那间地停滞,他似是也很意外,却并未理会太多,只顾作战杀敌。

紧接着,荆子安的位置便被司寇瑕抢了去,与闻人玥一同守在司空堇宥的身边。

瞧见这样一幕,黎夕妤的心,又不合时宜地,抽了抽。

“小姐,这个姑娘来得太巧,如今又守在了少爷身边,真是满腹的心机!”司桃愤愤不平地开口说着,一双秀眉越拧越紧,却是半点也不待见司寇瑕。

黎夕妤微微颔首,十指也渐渐停下了动作,一曲终了。

她不再去看远方,却低声道,“小桃,你千万莫要如此说,司寇姑娘能在这时赶来,已是帮了大忙。我们所有人都应当感谢她,而非责怪猜度。”

话虽如此说,可她的心里,总也不是滋味。

她心口有些憋闷,心底仿佛积压着厚实的物体,令她既痛苦又难过。

“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你若是难过,那便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也无需替她人说好话……”司桃蹲在黎夕妤身侧,紧拧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黎夕妤知晓司桃的心意,便勾唇笑了笑,道,“小桃,我一点也不难过。眼下时机不同,倘若没有援兵赶来,少爷与将士们兴许很难挺过去,我很感谢司寇姑娘,真的!”

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同时……也发自内心地,感到悲凉。

“有援兵来支援了!太好了!终于等来了!”

城墙下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带动了所有守卫间的气氛。

“是皇上派兵来了吗?是大军来了吗……”

“太好了,夔州有救了……”

听着下方守卫们的喧嚷欢呼声,黎夕妤缓缓抬眸,望向远方。

不过是司寇瑕带着三千将士突然到来,而这些将士们的身上分明穿着古阳国的战甲,他们为何会将这当做是朝廷派来的兵马?

莫不是长久以来的信念缺失,令这些士兵们的心……都已然麻木?

黎夕妤无声轻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而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司寇瑕,瞧着那女子勇猛杀敌的模样,心中的情愫万般复杂。

至于这场仗,也因着援兵的突然到来,令敌方有些措手不及。

故而,这场仗再度以敌方率先鸣金而告终。

大军渐渐退回,司空堇宥等人纵马归来。

黎夕妤本想跑下城墙去迎接,可司寇瑕却紧随在司空堇宥身侧,那满脸的笑意令黎夕妤打消了迎接的念头。

可如若只是这样,兴许并不算什么。

然,此时此刻的司空堇宥,他同样望着司寇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是他极少会露出的表情。

且,纵是他笑,也绝不会当着除了司空文仕与她之外的人……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中,渐渐溢满了苦涩。

她站定在城墙上,望着那并肩而来的一男一女,瞧着他们有说有笑的姿态,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

霎时间,她只觉两眼一黑,便直直跌坐在地。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司桃惊呼出声,连忙跑来,想要将她扶起,却有心无力。

黎夕妤只觉头晕目眩,眼眸之中却渐渐有了光亮,她瞧见司桃的容颜,最终轻轻摇头,“小桃,我只是有些累,扶我回去吧。”

说着,她努力地站起身子,在司桃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营帐。

这一路上,她并未遇上司空堇宥,却遇上了辛子阑。

辛子阑急匆匆地跑来,担忧地问,“小妤,你这是怎么了?”

“辛子阑,我没事,你不必……”

黎夕妤正说着,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了去,辛子阑的手指已搭放在她脉间。

片刻后,他诊断完毕,沉声道,“小妤,你心事很重。”

他以最简单的陈述句说着这样一番简单的话,目光有些犀利,眼眸清亮。

黎夕妤收回自己的手臂,缓缓垂首,一言不发。

辛子阑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便自袖间摸出一个瓷瓶,又自瓶中倒出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地便塞进了黎夕妤的嘴中。

这样的事情,黎夕妤早已见怪不怪,故此也不曾发问,却提醒辛子阑那把凤尾琴还在城墙上,祝福他记得取回,便与司桃一同离开了。

回到自己帐中后,因着两个日夜不曾合眼,她躺在榻上,倒头便睡。

而这一觉,她睡了四个时辰,其间不曾醒来,却做了无数个乱糟糟的梦。

她隐约记得,梦境中有司空堇宥,有闻人玥,更有司寇瑕……

待她转醒时,帐外一片漆黑,帐中却亮着烛光,床榻边坐着一人,他面孔的轮廓刚毅且熟悉,一双好看的眼眸却紧紧闭着。

陡然间,她的心跳慢了半拍,心底却有莫大的委屈上涌,逼得她眼眶泛了红。

也不知是何缘故,司空堇宥突然睁了眼,发觉她已醒来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柔光。

他已褪去戎装,唇角勾起淡淡笑意,轻声问道,“睡得可还好?”

黎夕妤轻咬下唇,淡淡点了点头,却下意识转过头,不去看他。

许是察觉出她的小情绪,司空堇宥轻笑出声,伸手抚上她的肩头,道,“阿夕,你这是怎么了?”

黎夕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却转过身背对着他,仍旧不发一言。

随后,他收回手臂,气息加重了几分,在这寂夜下显得颇为孤傲。

“司寇瑕此次,乃是奉古阳国新皇之命,率兵前来支援。”司空堇宥低声开口,解释着,“与她一同赶到的虽只有三千兵马,可在他们后方,仍有五万大军尚在途中。”

听着他的话语,黎夕妤的双眉不由蹙起,心中竟有些烦躁。

此时此刻,她心中在意的,并非是各国间的战事,而是……

“对了阿夕,你可知古阳国的新皇是谁?”突然,司空堇宥的话语中多了几分轻快,问道。

此番,黎夕妤终是有些恼了,她猛地翻身坐起,蹙眉望着眼前的男子。

“少爷,我只是一个姑娘家,对于这打打杀杀,我并不感兴趣!”她生硬地开口,言语中带着几丝不畅快。

司空堇宥却怔了怔,不解地问,“阿夕,莫非你对如今的情势,已半点也不关心了?”

黎夕妤的心又沉了几分,竟低吼道,“可我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听见她的吼声,司空堇宥有些愕然,憔悴的容颜上尽显疲倦,眼眸之中满是茫然。

也不知怎的,瞧见这副模样的司空堇宥时,黎夕妤的心却有些痛,想起他无休无止地战了两个日夜,心底的怒意便消退了几分。

半晌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幽幽烛光下,沉声问道,“少爷,你对司寇瑕,可是很有好感?”

“阿夕,为何要如此问?”司空堇宥眉头轻蹙,有些不解,亦有些不悦。

“因为你待她,很是不同!”黎夕妤说着此句话时,一颗心却沉重地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有片刻呆滞,转而便恢复如常,甚至夹杂了几丝淡漠,“她不远万里来到夔州,又赶在最关键的时刻相助于我,于情于理,她是我的恩人,我理应感谢她。”

听了这话,黎夕妤竟下意识攥起了身下的被褥,冷冷地道,“那么少爷想要如何感谢她?倒不如……娶她为妻好了!”

此言一出,司空堇宥的神色陡然间变了。

但见他收敛了一切的情绪,面目阴暗,眉宇间更是凝结着浓浓的不悦,就连望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而淡漠。

黎夕妤的心轻轻颤了颤,却咬紧了牙关,又道,“那司寇瑕落落大方,又能陪你出生入死上阵杀敌,无论怎么看,你二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壁人!若能结为连理,那可是莫大的喜……”

“够了!”

黎夕妤话未说完,司空堇宥便蓦然一声冷喝,打断了她。

他的面目愈发阴沉,却伸出大掌按在她的肩头,力道有些大,令她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这样的神情,早在许久之前,她无数次地见识经历过。

譬如他初次将她救下的那一阵子,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总是会惹得他愤怒不堪。

而那时,他最爱做的事情,不是掐她的脖子,便是掐她的双肩。

此时此刻,他虽未动手,可那一身的阴冷,却是真真切切的。

黎夕妤的心又颤了颤,终于生出几分惧意,下意识便要向后退缩,奈何他的双掌用着力,她便无法逃脱。

许是她充斥着惧意的眼眸震惊了司空堇宥,总之他身形一颤,有些愕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抱歉,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没能控制住自己。”

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嗓音,黎夕妤缓缓垂首,“夜已很深了,少爷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的话语淡漠且疏离,却抬手拨开他的手掌,立即向后缩了缩。

“阿夕,我当初承诺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然司寇瑕近些时日都会住在军中,我每日里需得抽些功夫陪她,兴许来你这里的次数会稍有减少,你记得要照顾好自己。”他轻叹道。

黎夕妤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望着他,佯装轻松愉悦,“少爷尽管去忙,日后也无需再来我这里,有小桃陪着我,我已然很知足了。”

她话音一落,便见司空堇宥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沉痛,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情愫。

可她的心中,也同样一下下地抽痛着。

半晌后,他缓缓起身,抬脚便要走。

可他刚迈出两步,便又站定,背对着她,轻声道,“夕妤,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记得,我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更不会……伤害你。”

说罢,他再无停留,大步离去。

他的身形消失于夜色中,消失于这昏暗的烛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