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菜地里的西红柿、黄瓜长得像娃娃的脸，也像娃娃的胳膊。那些西红柿粉嘟嘟的，皮薄得能弹出水来。王老汉对正在灶前烧火的老伴说，吃过饭我去街上卖菜啊。
老伴头也没抬说：“就你，还能卖菜？”
“自家吃不了，就能卖。咋卖不了？”王老汉说着就拿了两个箩筐去院坝前面的地里摘柿子、黄瓜去了。看看架子车还没有装满，老汉又用镰刀剁了五个莲花白放上去。
老伴看着老汉忙，揶揄道：“真要当菜贩子啊？”
吃过饭，王老汉拿了一顶旧草帽往头上一扣，从墙上取下几年都不用的盘子秤放到车子上，换了解放鞋就兴冲冲地拉上车子上街了。老汉的运气还真不错，刚走到县城粮食局门口，从大门走出来两个中年妇女看见老汉的菜新鲜就要买。老汉停了车子，说：“自家的，吃不了，嫩着呢。”妇女把挑好的西红柿放到秤盘上，老汉刚提起秤，身后“吱”的一声，一辆白色的客货两用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五六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不由分说就夺老汉手中的秤。老汉惊慌失措，秤盘里的西红柿滚了一地，被那几个年轻人踩烂了，红得惨烈。老汉说：“咋了？咋了？”
“咋了？这儿是你卖菜的地方吗？瞎了眼了！”
“这是我自己的菜！”
“不管是谁的。这儿就是不能卖。”有人趁老汉不注意，一把抢过秤盘，老汉一个闪失就栽倒了。那几个年轻人就卸了老汉的架子车轱辘扔到车上扬长而去。
站起来的王老汉狼狈不堪，瞅着眼前倒在地下的车子和滚了一地的西红柿、莲花白茫然不知所措。边上看热闹的人就说：“老汉，那是市政上的。要罚你款呢。”
老汉问：“我卖自己吃不了的菜还犯法吗？”
“不是犯法，是你放的地方不对。”
“我平常不卖菜。咋知道在哪儿放呢？”
“人家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就是罚款弄钱啊。”
老汉叹息一声，不让给这儿摆说一声不就得了。抢了秤，抢了车轱辘，是土匪嘛。
这时候，刚才买老汉菜的妇女说：“您这县城有亲戚吗？赶紧找人去走后门，把你的车子要回来啊。”
老汉就说：“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我儿子就在县上呢。”有人就问：“你儿子干啥呢？”老汉也不搭话，就匆匆去了对面的话吧。
不一会儿，刚才拉老汉车子轱辘的那辆白色客货两用车又开回来了。从车上下来两个领导模样的人向老汉走来。老汉一惊，还要抢东西啊？
那人走近了说：“你老刚才咋不早说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就向后面喊，“还不把车轱辘拿下来。”
那几个小青年就低了头，从车上取了车轱辘来给老汉安上了。帮忙捡拾散落在地的黄瓜、柿子……领导模样的人说，您跟我们走吧，这车菜我们买了。
老汉一声没吭，推起车子，忽然一使劲，两手往上一掀，满车的西红柿、黄瓜、莲花白倒在了大街上，开放出嘲笑的花朵。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中，老汉拉起他的架子车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