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果你知道,你是一粒朱砂3
他没有戴这条手链,而是把他压在枕头下面。有时候从梦里醒来,他会把它举到面前,那么无望地亲吻下去。
这样胆小谨慎暗恋着一个人,是真正地苦呀!
那一年映城的冬天没完没了的下雪。总是一出门去就是白茫茫地一片,天寒地冻里所有的植物都冬眠了一样,只有垒着一些雪、光秃秃的枝桠在晦涩的天空下单薄地生长着。在冬天来临之前秦浙送了简安一瓶樱桃泡的冻疮酒,他还记得她说她的脚长了冻疮,怕以后每年都长,所以偷偷地泡了一些樱桃酒。递给简安的时候,她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从那次侯嘉然无意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她已经有了一些察觉。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秦浙是否真的如侯嘉然说的那样。她记得,他去给她买红花油擦脚的情景,记得他坚持要送她去奶奶家,记得他突兀地来她家时带着的一把向日葵,记得他在郊游那天从站台那边飞奔过来,记得他在她心情烦闷的时候载着她兜风,还记得在莫远生日那天,他站在邮筒边要一个拥抱的“赔偿”,还有很多很多,他们在直播间的默契,他每晚送她回家,有天她跑到窗口的时候看到他静静地站在楼下,他会脸红,会在与她目光接触时带一些躲闪……这些,细细地想来,好像就是喜欢了吧。
只是她的内心却分辨不出自己的感情,她比他大了四岁,他们之间可能吗?但为什么她也会心脏狂跳,会期待每天的直播呢?每天和他一同回家,他们的话题好像永远也说不完,那一路感觉总是很短。有时候他们也会比赛谁骑地更快,她要输的时候只要在后面“哎呀”一声他就会立刻停下来转过身看她,她就会赢了过去,一次、两次……即使知道她是用这样的方式耍赖,他也会停下来。
只是一想到郑年,她的心里就黯淡了。原本暑假的时候是希望和郑年谈一下的,却总也开不了口,写信又怕说不清,何况他在部队上班,她也不希望影响他的工作。只是这样惆怅的心情,在这个冬日里越发地深刻了。
那段时间她的眼睛好像不舒服了,起初是有些结膜炎样发疼发痒,后来连视力也模糊了些。有天电台出来下楼梯的时候她差点摔倒,幸亏秦浙扶住了她。
“眼睛还没好呀?”他关切地问,从书包里拿出电筒来,最近她总是有点小踉跄,他就特意带了电筒。
她揉了揉眼睛:“都滴了半个月氯霉素眼药水了,没效果似的。”
他慌忙地去拉她的手:“别揉!”在瞬间他醒悟过来,又匆匆地放开她的手:“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再这样下去也许就瞎了!”她的手轻轻地垂下去,却感觉自己的心朝着深不可测的方向沉了下去,微微地涌起一些酸楚来,很莫名其妙的悲伤。他穿着一件羊皮大衣,身型已经有了男人样的挺拔,就像一株夏日里高大的乔木。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知道他脸上的关切。是喜欢她的吧。他。
“不会瞎的!”他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不会。”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漫天的雪花在他们的周围静谧地飞舞着,喉咙被大口呼吸进的冷风吹得发不出声音,他们都骑地异常地慢,在雪过后的街,划过两道灰色的印子。
“我上楼了。”到的时候简安轻声说。
“快上去吧,冷……明天记得去医院看眼睛!”他说。
“路上小心!”
“恩。”
“我走了!”
“恩。”
“明天坐公车上学吧,骑车太不安全。”
“好。”
“秦浙……”
“什么?”
“我的脚……没有长冻疮……谢谢你的樱桃酒。”
“那就好。快进去吧!”
“我走了。”她转身上楼,回到房间时却没有开灯。她走到窗口的位置,隐在窗帘后朝楼下望了望,秦浙还站在那里,他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窗口的位置,雪落在他的发上,肩膀上,可他就像一座标识样,执拗地等待她窗口的灯亮起来。
她走过去把灯拉亮,再回到窗口,像往常那样朝他挥挥手,用口型向他说“再见!”他也抬起手臂跟她挥手,这才离开。眼泪蓄了上来,她感觉到心脏的位置狠狠地疼了一下。
秦浙在穿过巷子回家的时候,看到在路灯下蹲着一个人。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她就缩在那里,从她面前擦身而过后,他突然电光石山的停了下来。把单车折回到那个人的面前,赫然地发现竟然是姜小青!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他的单车哐当一声跌落下去,脱下自己的大衣,他紧张地包裹住她,他的声音颤抖地不像话,眼泪几乎涌了上来。她头发凌乱,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脸冻地乌紫一片,神色已经恍惚。
“姜小青!姜小青!”他哽咽地喊,却只听到浮若游丝的声音:“好冷。”他一把抱起她,朝家里奔过去,用脚大力地踹门,沈千夏拉开门来也被面前的一幕震住了!
“妈,救救她,妈,快来救救她!”秦浙颤声喊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这是!”沈千夏也慌了神。这时秦浙已经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她包裹起来。
秦锦泊冷静地走过来,看了看姜小青,摸了摸她的额头:“是发烧了,快去拿点退烧药来给她吃!”苏薇赶紧出去拿药,看到秦浙那样慌乱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什么。
“爸,她没事吧!”秦浙噙着眼泪问。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样,她的样子虚弱地快要死掉。若是莫远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痛不止吧!
“她不会有事,你去打盆热水,给她擦一下脸!让你妈给她换身衣服,都被雪湿透了……”
“恩。”秦浙奔出去。在那个间隙沈千夏拿了药过来,有些询问地望着秦锦泊,他示意她现在什么都别说。
给姜小青换过干净的衣服,她吃下药擦过脸迷糊地睡了过去。只是好像做着噩梦,不断地呓语。
“秦浙,你去外面客厅睡,我给你铺了床。”沈千夏说。
“我不睡,我在这守着她。”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意识,不能让姜小青有事,不仅仅是因为她,还因为莫远。
“快去睡!我会在这里照顾!”她扬高了声线。
“妈!”他不满地喊出声。
“去睡吧,你在这里也没有用,她睡一觉,烧会退的!”秦锦泊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他擤了擤鼻子,不情愿地走出门,在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地说:“妈,替我照顾好她!有事就叫我!”
“行了!也没见你对你妈这么关心……”后一句她小声地嘟囔。见到秦浙出去,这才把秦锦泊拉到一边来。
“儿子是不是在跟她谈朋友,最近我老觉得儿子不大对劲。”她压低声音说。
“别乱猜,就算是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儿子已经十八岁了……”秦锦泊安抚地笑了笑。
沈千夏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把姜小青的手拿出来,秦锦泊也愣住了。她的手根本不像是双少女的手,粗糙的皮肤上是很深的冻疮口子,一些已经化脓,红肿地让人心酸。
“她……”秦锦泊说不出话来。
“刚才我给她换衣服时,发现她身上也有伤……她……她好像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咱们儿子……”沈千夏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从心里抛出来,从秦浙的反应里她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但她又十分不愿意相信她的儿子会做这样的事。
“瞎说什么?”秦锦泊低声呵斥住她:“你的儿子你不清楚?”
“是……是不会……但她的伤……”
“别乱想了,等明天问问儿子!你先把她照顾好,若是烧一直不退就送医院!”秦锦泊说。虽然他们的声音很低,但依在门外的秦浙还是听清楚了。
姜小青的身上有伤,她有可能被人欺负了……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发出尖叫来。
天快亮的时候,姜小青的烧终于退下去。沈千夏也稍稍地松了口气,看着姜小青虚弱的样子,她还是唏嘘不已。她在想,若这事真的和秦浙有关,她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秦浙不放心姜小青,执意地不去上学,秦锦泊也就允许了,给老师打了电话请了假。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浙就是没有把姜小青的情况告诉莫远,至少他得等她醒来问了她的意思再说。
沈千夏也没有去上班,终于是忍不住了,找了秦浙谈。
“她是谁?”
“我同学。”
“真的是你同学?只是同学?”
“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沈千夏努力地克制了下自己的怒火:“你有没有对她怎样?”
“什么怎样?”他已经知道她会问什么了。
“她……她……你们有没有……”沈千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问不出口,声音也颤了起来,一整晚她都在担心,都在胡思乱想。
“我们没有,她是莫远的女朋友!”
“那她的伤……”
“不是莫远!肯定不是!”他大声地说。
“那……她,她,真可怜!”沈千夏如释重负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真是惊吓过度了。
“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姜小青已经醒来,站在卧室的门口。
“快去躺着!”秦浙惊呼出声。奔过去扶住她。她的眼泪哗啦地淌了下来:“阿姨……我是自己摔地……那些伤和别人没关系……我不小心!”沈千夏见她那样,知道她不愿意再提,心里也酸楚起来,连声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再吃药……这下雪天,就是容易摔,可千万要小心!”
“嗳!”姜小青切切地应一声,眼泪却流地更多了。
秦浙扶着她躺回床上,给她捻了捻被子,她的眼泪就像一汪泉水一样,不断地淌出来,滚进发际里。
“莫远……要我告诉……”
“我和他分手了。”她轻声地说,。
他的心惊跳起来:“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你说呀!姜小青你倒是说话呀!”
“秦浙……你妈猜得没错,我被欺负了……”她的脸侧过一边,颤声地说。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凌迟着她,让她痛不欲生。那天晚上她洗碗后最后一个离开餐厅,关灯的瞬间突然感觉到后脑勺被人重重地一击,在剧痛压下来的时候她昏了过去,迷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她逼迫着自己的意识回来,在清冷的灯光下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她拼命地反抗,却只是遭到更毁灭地打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死了。觉得自己永远地死掉了!她谁也没有告诉,那人递给她一叠钱威胁她若是她报警,就会找人收拾她的家人,她在屈辱里,轻轻地捡起了那些薄薄的纸张。第二天,她就约了莫远,说要跟他恢复到朋友的关系。莫远呆住了,而她在他发不出声音的那刻已经转身跑远。
她在高架桥上站了许久,想要就那样跳下去,但一想到自己一贫如洗的家,想到不明就里的莫远,她就下不了决心。她一直就觉得,跟莫远在一起是不可能地,他明亮得如天上的星星,而她就像低洼里的一颗草,孤零零地仰视着他。现在老天爷要把她的幸福收回去,要把她打回原形了。
她在雪地里无处可去,竟然走到了莫远家附近,但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他了,她是脏了,是没有资格再与她一起了,她的绝望就像这冬天一样滴水成冰。
“怎么在这里等着?”简安看着坐在石阶上的秦浙,问:“快进楼里吧,一会儿就开始直播了。”
“简安。”他轻声地唤出她的名字。
“恩。”
“今天去医院看过眼睛了吗?”他问。
“去了。”她忽然想跟他开个玩笑,沉沉地说:“医生说……视神经萎缩!也许会瞎掉……”
“我把我的眼睛给你!”他仰起头,一字一字地说。
“其实……”
“我不会让你瞎的!我不会让你受伤,不会让你被人欺负,我一定会好保护好!一定,一定会的!”他的眼里突然滚落下泪水。
“秦浙……”她望着他,觉得内心被一种情愫覆盖了过去。他的脸那么悲恸,眼泪滑落下来时,她的心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简安,你不会有事的!就算是需要两只眼睛,我也给你!”他小声地啜泣起来,姜小青的事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那么害怕他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害怕她会受到伤害!姜小青,一想到姜小青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疼了。姜小青始终没有告诉他,那个人是谁,更不许他报警,她说如果他说出去了她将没有脸面再面对莫远了,她会去死。后来,几年以后,当秦浙去哥本哈根时,姜小青从巴黎过去见他,他们走在童话一般的城市里,看着那些同样粗大斑驳的梧桐树,会想起映城来,想起他们记忆里共同的那个人。那时候姜小青已经离婚了,而他们,都永远永远地失去了莫远。她在哥本哈根与秦浙呆了一段时间,在他们心里,是离对方记忆的人,守着对方就像看到曾经的青春岁月,就像,看到了莫远。她说莫远是她这一生里最珍贵的人,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莫远让她有爱情的感觉了,她结婚,离婚,远走他乡,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忘记莫远,但却又在一段一段的感情里,越发地依恋起莫远来。
“秦浙……我的眼睛不要紧的。”简安静静地坐到秦浙的身边去,在他压抑而痛苦的啜泣里轻轻抬起手揽他入怀,他的身体就如雷击一样呆住了。
那一刻她的心充满了勇气,那一刻她的心如清水一般地澈静,她知道她为什么最近总是会烦恼会矛盾了,因为这个少年已经慢慢地走进了她的心里,以一种无声无息地姿态走进她的生活,她有想过躲避,但在想的时候已经迟了。她不想要见他却总是期待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