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胭粉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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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昆腔

看样子,要在那小树林里聚会的,一共有五家人。可现在四家都齐了,只剩下那柳家,还迟迟未到。

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动静,那个戏装女子便对其他人说:那柳家的人,恐怕是不会来了。

众人不解,忙问起原由。戏装女子又说前段日子,曾见到那柳家人对什么灵主下毒手。

“什么?开什么玩笑?”听完戏装女子的话,瘦老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柳家那小子吃错了药了吧?这不可能!”

“咳咳……是呀……我们老姐俩也不太相信……”一名老太太道:“就算是柳家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对灵主不敬……咳咳……可以他那点儿本事……怕是连灵主的脚趾头也沾不到啊……又怎么能说是下毒手啊……咳咳……”

“是新灵主……”戏装女子幽幽的说道:“新灵主的神窍未开,连自己的潜能都没发掘出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了……”

“你说的新灵主……是不是几年前跟灵主签过契约的那个小姑娘?”瘦老头想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她这么快就要接班了?可她现在连柳家那混小子都抵挡不住……又如何能镇住那……那东西呀……”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戏装女子摇摇头,说道:“不过我想:既然灵主选择了她,自然是有道理的……咱们还是尽心辅佐她才是……”

“咳咳……胡家妹子的话,言之有理!”白老太太道:“不管怎么说,柳家小子都不能朝灵主选中的人下手!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居心?咳咳……”

“怕就怕这混小子反水呀!”瘦老头嘬着牙花子,“万一他将秘密泄露出去……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后面的事,咱们且不说……咳咳……”那名白老太太又道:“如果柳家小子真的反了水,咱们四家肯定也不会轻饶了他……但眼下他没来……咱这五飨会怎么举行呀?”

“我之前有所防备……”戏装女子道:“已经让小美她们取了一些毒蛇的血液过来……一会祭飨的时候,用来代替柳家的血脉……但愿会管用……”

“唉……”瘦老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如此了……”

听说柳家人不来,那个胖丫头反而松了口气。她一边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自言自语道:“那条大长虫真的不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俺可害怕他了!他每回见了俺,都会流口水……还老说俺的肉香……俺真怕他会咬俺……”

“别说那么多了二妮子……咳咳……”白家老太冲胖丫头摆了摆手,道:“咱们开始吧……”

“老规矩,还是由胡家打头祭唱!”瘦老头眯起小眼睛,对戏装女子道:“有日子没听你唱昆腔喽……这耳朵眼里快闲出茧子来了!”

“咯咯咯……难为黄老爷子不嫌我山腔野调”,戏装女子微微一笑。“那今天我就竭尽所能,捡拿手的几段,以助诸位雅兴……咯咯咯……”

“咳咳……胡家妹子莫要谦虚……”白家老太齐声说道:“想当年,你可是金陵梨园行里面,头钩子的名角儿……快些唱吧,我们老姐妹也好再开开耳……咳咳……”

戏装女子点点头,说了声“献丑了”,便缓缓的走到林间的空地上。那些少女和小童见她过去,也知趣的退散在四周,围成一个圈,静等她祭唱。

戏装女子站定后,将水袖一拂,兰指一翘,照了个台姿后,便轻启朱唇,口吐珠玉。

“昆腔里讲究个‘一引、二白、三曲’,那我便用苏音念白一段中州韵,大伙切莫耻笑奴家软语吴侬……”

“瞧见没?好角儿就是好角儿!”瘦老头赞道:“这一转眼工夫,就入戏了!”

戏装女子又一抖袖,冲四下里道了个万福,用悦耳的纤声念白起来:“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唉……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几句如泣如诉的念白下来,四下里已然鸦雀无声。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的听那戏装女子接下来的演唱。

戏装女子杏眼微眯,衫袖一抖,踏着小碎步绕着供桌小几走了一圈,这才又“咿呀咿呀”的唱将起来: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

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

理还乱

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戏装女子忘我的吟唱着。伤情时,颜露悲戚之容;悯世处,面透沧桑之貌。每字每句,都好似化成了徐徐的清风,慢慢的送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她的一笑一颦、一喜一嗔,皆宛若云舒水展,说不完的千娇百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戏装女子,口吐莲花。银铃一般的声线时而低转,时而高亢;时而缓延,时而急骤。我仿佛变成了白乐天,再赏那琵琶女抚弦,夜奏浔阳画舫。

婉转的曲调,如同是天籁一般,溶化在这片如水的月色里。无丝竹管弦伴奏的清唱,反而让人感觉到更为质朴、自然。好像是在那碧波万顷的海底之下,撷邓到一颗璀璨的珍珠;又如在那惟余莽莽的冰原之上,觅寻到一株圣洁的雪莲!

脑海中,一片空灵。忘记了烦扰,遗落了尘嚣,只有那涓涓的细语娇音,汇成一泓通彻心扉的潺潺溪水,缓缓的流淌,滋润着久涸的心田。

优雅的昆腔,好比是那春天的柔风,将绵软的细雨吹化。就连躲藏在墓碑之后的我,都忍不住有一种想跳出来按旋律载舞的冲动……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在场的所有人都陶醉流连,久久不能自已。

“比不得当年了……唱罢一折竟有些气短……”那个戏装女子看起来有些疲惫,她额上香汗涔涔,口中娇喘连连。“今日……就先唱到这里吧……”

半晌,那黄衣黄帽的瘦老头才从神游之中回过味来。他清了清嗓子,抚掌大赞道:“好!好一曲‘游园惊梦’!绝了!真是绝了!矫揉而不造作,怀润亦彰激昂。恐怕这世间,再也难觅到如此精妙的喉肉之音啊!”

“咯咯咯……”戏装女子掩面一笑,含羞带涩道:“黄老爷子又乱拿人家取笑了……别不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头却嫌我唱的粗鄙,类似下里巴人吧?咯咯咯……”

“若你唱的算是下里巴人,那恐怕这世上定无阳春白雪了!”瘦老头摇着脑袋笑道。

“咳咳……你这糟老头子呀……这回可算讲了句大实话……咳咳……”一名老太太微眯着眼,同另一名老太太对视了一下。“我们老姐妹……虽然不太懂那昆腔,可也能听出个好赖来。经了胡家妹子这一出戏文呀,觉着这个浑身上下,都舒坦的紧呀……咳咳……”

灰家的那个胖丫头,则是直接听傻了。她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盯着那戏装女子。

“咯咯咯……”戏装女子见状,笑呵呵的走过去,将她轻轻的推了一下。“怎么了二妮子?我身上有什么呢?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咯咯咯……”

被戏装女子一推,胖丫头这才愣过神来。她一把就将那戏装女子的手拉住,由衷的说道:“俺的个娘来……看你刚才唱戏,俺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呢!怪不得之前俺爹老一个劲的夸你唱的好……弄得俺娘不乐意,还老是找他绊嘴……”

“咯咯咯……”戏装女子逗她道:“是么?比你的新嫂子又如何呀?”

“哎呀!”胖丫头想了一会儿,“俺现在觉得:你可比俺那个新嫂子好多了……不光给俺果脯吃,唱的也中听……唉……早知道俺就让俺哥晚点结婚,直接讨你当媳妇了……”

戏装女子笑着在胖丫头额前一点,娇嗔道:“真是个傻妮子啊……咯咯咯……”

“好了好了!”见她们还在说笑,瘦老头站起身来。“虽然我也是意犹未尽,但无奈也到了该祭血酒的时辰了……这样吧,咱们先赶紧把酒祭了,待以后有缘,再来欣赏那昆腔佳曲吧!”

“黄老爷子说的极是……咯咯咯……”戏装女子朝那群妙龄少女们一挥手,招呼道:“众姐妹们……取碗斟酒喽……”

那些妙龄少女一听,忙同着白老太太带来的小童忙活开来。

没一会儿,他们便将供桌小几上收拾出一块空地,把一只美玉雕琢的碧碗摆在当中。

碧碗摆好,小童把酒坛上的封泥剥去,将琼浆玉液般的美酒倾倒在碗中。

酒浆倒好后,戏装女子便同着瘦老头、胖丫头他们围在小几前。

一名白老太太低头默念了几句,便从身后拔出一根粗长的银针。

另一名白老太太接过银针,二话不说,拉过那瘦老头的手,便狠狠的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