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对电话机并不陌生,隔壁王二家就有一部,平时家里有急事,就在他那里打电话给城里工作的儿子。
秋收后,农闲了,王老汉打电话告知儿子自己想进城看看,便又是红薯又鸡蛋的往城里背。妻子死得早,是王老汉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带大,现在儿子还没成家,这令王老汉放心不下。
父亲的到来,儿子满心欢喜,教他放水洗澡,教开门销门和开汽关汽。然后,又花了好长时间教他用普通话接电话。儿子说:“爸,听到电话铃后,就赶紧拿起话筒,然后说:‘喂,你好!’声音要轻一点,要热情一点,礼貌一些,不要像在家里喊山似的。”王老汉跟着儿子反复念“喂,你好”,足足半个小时才消除了浓重的地方口音,说得字正腔圆。接着,儿子又教第二句:“我儿子他不在家,请打他的手机!”
儿子反复强调:“电话响了,拿起话筒就说‘喂,你好!’,听到对方说我的名字,就说‘我儿子他不在家,请打他的手机!’记住了没有?”王老汉鸡啄米一样,直点头。
练习完了接电话,王老汉赶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
儿子笑答:“爸,快了,我们打算元旦就结婚。”
王老汉提出要见见未来的儿媳,儿子死活不肯,拿一句“以后肯定能见着”来搪塞。
儿子上班去了,家里就王老汉一人。电话响了,王老汉三步并二步跨过去,提起话筒说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喂,你好!”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根本就不出声,只是“嘟嘟嘟”地响着。王老汉很想说:“我儿子他不在家,请打他的手机”,可是,对方根本就不问儿子,怎么说呀?王老汉一点办法也没有,机械地连说三声:“喂,你好!”
对方还是不说话,有节奏地“嘟嘟”响。
王老汉把电话挂了,心里很纳闷,怎么就没人说话?
坐下来刚抽完一根烟,电话又响了。王老汉冲话筒极有礼貌地说:“喂,你好!”可是,对方没有问他儿子,只是不停地说:“尊敬的客户,你的电话已欠费……”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
王老汉听着那个女人说话,怎么也没有听到喊他儿子的名字,显然不是找儿子的,所以,“我儿子不在家”也没说出口。他很想让那个女人不要再说下去,于是,毕恭毕敬的又说了三声:“喂,你好!”
女人仍喋喋不休,这把王老汉给气坏,叭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王老汉火了,用方言骂道:“什么破女人,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个不停,我操你祖宗!”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儿子的女友打来的。她听到“喂,你好!”之后,便像往常一样在电话里撒起娇来,说了一大堆露骨的肉麻话。
王老汉仔细一听,仍没听见对方说儿子的名字,“我儿子他不在家,请打他的手机!”这句话肯定是说不了。王老汉想起前二次作的孽,认定这个女人不是个东西,居然逗我这老头子玩,便把儿子的教导忘在脑后,像喊山似的,对她破口大骂,把乡下最恶语,最下流的词全部用上了。儿子女友可不是好惹的,见“男友”翻脸不认人,还用土话骂人,便跟他对骂开了。
电话里,二人鸡同鸭讲,乱骂了一通。
中午,儿子下班回到家里,情绪低落。王老汉猜想到肯定是自己接电话惹祸了,忙问儿子出什么事了?儿子气得没撤,只好如实告诉父亲,媳妇吹了,她说她受不了我有这么一个爸爸。
王老汉赶紧解释来气冒火的原因。
儿子一一破解:“第一个电话是我打的,正打着经理叫我,就挂了,所以就响了二声,你接就是忙音;第二个电话是催交费的,我昨天也接了一个;第三个电话,你怎么就不多喂几声你好呢?”
王老汉悔恨交加,抓起自己带的红薯就砸,嘴里咕噜着:“我不该带红薯,我不该来!”砸完红薯,王老汉又来砸鸡蛋!
儿子止住了:“砸鸡蛋有用吗?送鲜花都不行了,省省吧。”
王老汉望着满地的碎红薯,哭出了声,老泪纵横。儿子耐心劝导:“爸,我不怪你。往后,你接电话,听不懂,就只说:‘喂,你好!’不要乱骂人!”
王老汉收拾完碎红薯,说:“儿子,以后我不接电话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