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ongs of Birds
鸟歌是造物主的杰作,当你走过田野或走进山林,你总会听见四周响起那婉转奇妙的声音,不绝于耳。为人类所不能及的是,鸣禽每天都可以连续不停地重复歌唱一组歌,这是因为它们的发音器官中有一种奇特构造——鸣管。在繁殖季节,那美妙的歌声象征着求爱。为了争夺自己钟爱的伴侣,两只或多只雄鸟可能还会举行竞赛,在这种“决斗”中一决高下。但同时,鸟歌也是战争的标志,当鸟儿纵声歌唱,很可能就是在发出挑战,预示着自己已“濒临战斗”。
所有歌唱的鸟儿,都有鸣管这种奇妙的音乐结构
动物生活中最值得我注意的一件事,就是鸟儿的歌唱了。也许昆虫的那种小提琴似的演奏也同样值得注意,可是那种演奏却与生物学的关系更为密切。但无论怎样,鸟类与昆虫的音乐演奏的起源无疑相同。那么,我们将怎样来解释鸟儿的歌唱呢?它与人类的歌唱到底有没有类似之处?它是否意味着某种特殊的结局?它似乎在表达欢乐,它是在表达欢乐吗?它是要取悦雌鸟并博得其欢心吗?
最令人确信的是生物学家们所谓的第二性征(secondary sexual characteristic),因为这种特征属于繁殖季节,与这个时候飞临而来的雄鸟的鲜艳羽衣有联系。可是雌鸟很少注意或根本不注意这一点,这样的情形就说服了我。迄今为止,它仅仅有助于构成雄鸟的其他附加品质的总和,而那些附加品质则是雄鸟的特征,比如装饰性附加物、鲜艳的色彩和常常好斗的性情,人们认为这些统统与雌鸟有关。人类感觉到雌鸟被征服、被支配,其实在鸟儿当中,雌鸟并不那么容易被战胜,它愤恨求爱,常常对想给予它爱抚的雄鸟实施打击。最终决定雌鸟选择自己钟爱的雄鸟的因素,可能尚难以定论,尽管这一决定性因素似乎是雄鸟选择爱巢地址的活力,当然,这种活力会再次表现出雄鸟多方面的征服特性。积极的躯体始终会支配消极的躯体,简而言之,那就是雄鸟支配雌鸟的原因。乡间的孩子所不曾发现雌雀鹀、知更鸟或蓝鸫的情况,难道就是这些雌鸟在它们的雄性追求者发生争风吃醋的战争时冷漠地袖手旁观?如果这些雌鸟暗中希望进行参战的双方都获胜,那么它们完全拥有把这种情感隐藏起来的技艺。总而言之,只有获胜者才能获得奖励。
鸟儿的歌唱与人类的歌唱没有相似之处,既不是为了愉悦自己也非愉悦他人,显然至少源于两个事实:其一是嗓音有缺陷或发音半清晰的鸟儿跟发音器官正常的鸟儿一样,快乐而持久地歌唱。在隐夜鸫、刺歌雀和畜棚场地上的小公鸡中间,我目击到有这样的例子:生活在林中的鸟和牧草地的鸟,相当忽视自己的那种分裂性的鸣啭,小公鸡昂起脖子,让肺部充满空气,像它挑战的大公鸡那样,再三骄傲地啼叫报晓。然而,鸟歌的季节性和天性特征,还有鸟儿的坚持不懈,让它们的歌都有别于所有人类的歌唱表演。
如果人们要像鸟儿一样,尽可能一百次反复使用自己那汩汩如流水的嗓音,那么他们的嗓子很快就会变得沙哑,可能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器官,至少是嘴巴,是由不同的材料构成的——上腭和柔软而灵活的唇舌,而鸟儿却只有坚硬的角状舌头和嘴喙。活跃的鸟儿唱歌器官与人造之鸟的唱歌装置没有多大不同,你给人造鸟儿上紧发条,它就会像真鸟一样歌唱和颤动。鸟儿的音乐盒称为鸣管,由坚固的软骨环构成,它的软骨环具有抗疲劳性和抗磨损性,而且似乎还并不比马口铁制成的哨子差。好几个月,鸟儿每天都要重复上百次唱歌,这对它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所有歌唱的鸟儿,所有高声鸣叫的鸟儿,都拥有这种在气管中被称为鸣管的奇妙结构。
我们的红头美洲鹫(turkey buzzard)没有鸣管,所以就发不出嗓音,也许造物主不敢让这个不洁的、喜欢暴食的家伙说话。造物主似乎把更多的自由赋予了鹰隼,因为鹰隼的嗓音具有更高贵的野性。然而,我不太清楚造物主到底出于什么动机,竟然让一种相当高贵的鸟——欧洲鹳,也没有嗓音。要洞察造物主的这种自相矛盾的真实意义,的确很不容易。看看他把一个多么响亮的嗓音赋予给青蛙吧,而同时又让乌龟哑默无声!瞧瞧那些喧闹的蟋蟀和蚱蜢,那些沉寂无声的蛾子和蝴蝶,发出啸声的旱獭和默默无声的臭鼬和豪猪!
每隔8分钟或10分钟,那只歌带鹀都要重复每支歌
这个寒冷的7月早晨,大约8点左右,我坐在门廊上,天上正缓缓下着雨,在我前面道路那边的一棵枯死的李树顶端上,一只歌带鹀婉转歌唱着。它以每分钟5次的速度重复自己的歌声,大约从4点钟以来,它就这样歌唱,几乎不曾停歇。这是7月中旬,可是这只鸟儿自从4月以来就一直这样歌唱。这个季节(1917年)已经很迟了,我想它的伴侣仍然在孵化雏鸟。对于歌带鹀,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它有5支不同的歌,它的停顿没有规律,从一支歌变换到另一支歌。这种变化十分显着,如同在你的窗前一一演奏准备好节目的手风琴演奏者。每隔8分钟或10分钟,那只歌带鹀都要重复每一支歌。我们称它为“杜尔基太太”,因为在它的一支歌的最后一个乐句中,它吐词清晰,这样说:“杜尔基太太”。
那只歌带鹀一生从事的主要工作似乎就是唱歌。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有五分之四的时间,它都栖息在那棵老李树顶端上,表演自己的音乐节目。维持生计似乎很少占用它的时间,如果它的伙伴来访,或者想以什么方式来为伙伴的康乐和安宁作点贡献,它就冷不防地展开歌喉唱了起来。每支歌由不到六七个音符组成,要花两三秒钟进行传递。它间或抖掉身上的雨珠。远处,我隐隐约约听见另一只歌带鹀在举行一场类似的音乐会,可是它的歌却与众不同,我深信每只歌带鹀都有一组独特的歌。
在我房子上面,有一座小山,小山上有大片的山毛榉和枫树林。日复一日,无论是烟雨蒙蒙,还是阳光明媚,我每天都听见一只猩红比蓝雀在那里纵声歌唱;一天中,几乎每一个时辰,它都重复着自己的歌声,可是它的歌却没有歌带鹀歌声中的那种变奏。有时,它从自己深藏在森林中的隐居处飞下来,落在我们附近的一棵苹果树枯枝上歌唱片刻,比起它嗓音中的颤音来,它那猩红的羽衣更为明显。它短暂来访,很快又飞回到它在枫树上的隐居处,由于距离较远,它的歌声因此就显得圆润起来。可是那老李树上的小小歌带鹀却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可逃,于是早晚持续不停地歌唱,在这片辽阔的乡间孤寂中成了不争的事实。你无法忽视它,那歌声犹如钟声一样坚持不懈。你早晨起床之前,它10 次、100次,一次次把它的歌声变奏送入你的屋里。整个上午,它都孜孜不倦地重复着自己的那些歌。在这深深的沉寂之中,这些歌声显得十分响亮,向你的注意力挑战,让你几乎濒于愤怒。到了下午,它的歌声略有减弱,黄昏降临之际,“杜尔基太太”的歌声成为我们一天中听见的最后声音,没有昆虫的唧唧鸣叫,也没有其他声音,那小小的歌手让倾听的世界都集中到自己的歌声上面。
雄鸟的歌唱不过是向自己所钟情的雌鸟致意
我再次遇到的问题是,促使鸟儿歌唱的情感或冲动,与促使人类歌唱的情感或冲动完全相符吗?歌唱能给予它们的伙伴以快感吗?那歌声表达了歌唱者的欢乐或幸福吗?要不然这就是雄性原则的一种天生无意识表现——繁殖本能的剩余或过剩,比如雄鸟通常鲜艳的色彩和奇异的姿势?在雏鸟孵化出来之后,雄鸟的这种歌唱将开始减少,到9月前不久便完全停止了。鸟歌的潮汐通常在6月到达顶峰,在7月初开始退潮。在这个时候,刺歌雀对雏鸟的担忧和焦虑给它的那种嬉戏玩耍的天性投上了阴影,它仅仅一阵阵唱歌,且歌声很少。
当我沿着一片牧草地边的道路前行,那里有一对刺歌雀,它们表现出来的激动引人注目:这两只鸟儿尽可能向路人大声歌唱,把自己的那些热切期待长大的雏鸟隐藏在那一蓬梯牧草中。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警告的音符,如果我在附近停下来,那只雄鸟就受到很大刺激,不时在它迅速发出的责骂似的音符中发出少许的歌声来。它收起颤动的翅膀,停止了欢乐的水平飞行,而此时雌鸟则取而代之,匆忙、陡然、激动地飞行,似乎始终心情很糟,紧张而匆忙,与那么多溺爱它的雄鸟大相径庭。雄鸟歌唱得入迷,可雌鸟似乎充耳不闻——那歌手似乎在孤芳自赏,而且还为自己的表演而骄傲。(惠特曼说:“这支歌是献给歌手的,而且最频繁地回到它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