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从千里之外的省城赶回老家，他直奔县人民医院。
“我母亲得了什么病？严重吗？”他急切地问主治大夫。大夫看看他说：“胃癌晚期。老人的时间不多了……”他顿时泪如泉涌。
出了诊室，他立即给助手打了电话，委托助手代表他处理所有的事情。他要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母亲身边。父亲早逝，为养大他们兄妹四个，母亲受尽了千辛万苦。母亲的腹痛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他们兄妹四个曾多次要带母亲去省城医院检查，每次母亲都推脱说：“不就是肚子痛吗，检查个啥，吃点儿药就好了，妈可没那么娇气！”母亲总是这样，生怕拖累儿女，生怕影响儿女们的工作。
他开始守在母亲的病床边。母亲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他就想方设法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减轻母亲的痛苦。他跟母亲聊天，给母亲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用单放机让母亲听戏……
有一天，陪母亲闲聊时，母亲忽然笑道：“你兄妹四个都念了大学，可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竟然也过了一辈子。想想真是好笑……”他脑海里立刻跳出一个念头，就对母亲说：“妈，我现在教你认字写字吧！”妈笑了：“教我认字？我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能学会？”“你能，妈。认字写字很简单的。”
他就找出一张报纸，教母亲认字——他手指着一则新闻标题上的一个字，读：“大。”
母亲微笑着念：“大。”
他手指着另一个字：“小。”母亲微笑着念：“小。”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向这一对母子投来了惊讶、羡慕和赞许的目光。
隔了几天，他还专门买了一个生字本，一支铅笔，手把手地教母亲写字。母亲写的字歪歪斜斜，可是看起来很祥和，很温馨。当然，母亲每天最多只能学会几个最简单的字。可是母亲饶有兴趣地让他教她写儿、女等字，写那几个字时，都是满脸灿烂的笑容，不像一个身染绝症的人了。
一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母亲突然走了。那个深夜，他太累了，趴在母亲的床边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母亲已悄然走了。
母亲是面带微笑走的。母亲靠在床上，左手拿着生字本，右手握着铅笔。泪眼朦胧的他看到，母亲的生字本上歪歪斜斜地写着这样一些汉字：儿女们，爱你们。“爱”字前边，母亲涂了好几个黑疙瘩。
母亲最终没有学会写“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