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按照往常的时间点,这会儿客栈该关店了。
店小二刚刚准备关门歇业,却听到从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探头出去望了一眼,就看到一群官差正来势汹汹地从街道远处赶来。
“唉,真是辛苦啊,这大半夜的居然还要出门办案,官差也挺不容易的……”
店小二摇头叹气,正要继续关门,然而一声暴喝让他直接呆愣在了原地:“那边的小子,给我呆着别乱动。”
诶?这是什么情况?
店小二还没反应过来,官差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带头的是个右脸上挂了道刀疤,浑身散发着凶戾之气的精壮大汉。店小二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两股战战,连声音都开始发抖:“王……王捕头,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亲自来了?”
被称作王捕头的,是扬州城内名气最大的捕头王金彪,虎头豹眼,黝黑粗壮,生了副可止小儿夜啼的面庞,那一道几乎贯穿他整张右脸的刀疤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煞气。据说他力大无比,能手撕猛虎,曾手持一把长刀独自与十余名贼寇鏖战,最终将那十余名贼寇尽数剿灭,那道刀疤也正是在那一战中留下来的。
就是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捕头,竟在这种时候亲自带队前来,难不成……
王金彪冷冷地看了店小二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搜捕令,我们接到线报,在你们店里藏着一个通缉犯,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的行动。”
店小二哪敢违背,连忙点头称是。
他小跑着上楼,将客栈老板唤来,并且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遍。这让客栈老板顿时一阵心惊,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店里居然还住了个能惹得王金彪亲自出动的狠角色,脸色都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在王金彪冷冷的注视下,客栈老板颤颤巍巍地从柜台里翻出登记簿,用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王金彪在登记簿上翻了几页,伸手在最近七天内入住的人名上点了点:“这几个人,通通给我叫下来。”
然后他扭头对着自己身后的捕快们说道:“出来十个人,跟着老板上去带人。如果有敢违抗的,直接动手。”
“是!”
大堂内的动静太大,早就惊动了楼上的住户。没过一会儿,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就被强行带了下来。
其中一个捕快上前两步,对着王金彪说道:“捕头,还有两位女住户,我就没带下来。”
王金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挥手让那捕快归队。这次要抓捕的目标是个男性,作为一名合格的捕头,他可没有节外生枝的习惯。
现在面前站着的一共六人,身上都是睡衣外裹件外套的打扮,显然全是从床上被硬拉起来的。
王金彪在这群人中间扫了几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最右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喂,最右边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那男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王金彪一眼,唯唯诺诺地应道:“小人……小人赵四,家住淮州。”
“淮州?”王金彪的眉毛扬了扬,“那你大老远的跑到扬州来干嘛?”
赵四微微瑟缩,看上去像是有些恐惧:“不瞒大人,小的只是个商人,来扬州也只是因为行商而已。”
王金彪低头看了看登记簿,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登记簿显示,你已经在这间客栈里住了七天了嘛。行一次商,需要你在扬州住这么久?”
“是这样,小人从淮州带了几十根紫楠木过来,原本计划四天卖完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行情不太好,卖了一个星期了还没卖完,再这样下去,抵去吃住的钱,怕是连老本都要赔进去了。”赵四说完,落寞地叹了口气,眉眼间皆是苦闷。
王金彪定定地看着赵四,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的,看你这六尺高个,一点男人的味道都没有,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子!简直白长了这么高的个!”
赵四点头哈腰:“大人教训得是。”
“行了,你们几个都先回去吧,看来是线报有误。”王金彪大手一挥。
包括赵四在内的六个住户纷纷松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怎料王金彪突然又开口道:“对了,那个叫赵四的,你等会。”
赵四脚步一顿,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面上挤出一张笑脸:“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的紫楠木还没卖完吗?这么的,刚好我们知县大人最近乔迁,新居正缺点像样的家具呢,干脆你把你的那些卖剩下的紫楠木都卖给我吧。”
赵四一愣:“这……”
“放心,我们虽然是官家人,但是也不会在价钱上亏待你的。市面上什么价格,我们就付你什么价格,怎么样?”王金彪道。
“小人的这些紫楠木……用来给知县大人做家具,怕是落了档次,要不大人您另寻别处吧。”赵四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不不不,淮州的紫楠木,那可是天下闻名,我就觉得正好合适。不过看你这般推脱,难不成……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在骗我么?”王金彪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双眼眯缝,凌厉的目光一闪而逝。
赵四大惊,连连摆手:“小的哪敢欺瞒大人!既然大人看上了小人的紫楠木,小人卖就是了。”
他带着王金彪等人往客栈后院走去,那里停着一辆驴车,车内整整齐齐地叠了数根上品紫楠木。
王金彪走到驴车旁,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车上的紫楠木,忽然猛地一拍脑袋:“该死的,我突然想起来,知县大人的家具已经购置好了。”
赵四一听,顿时露出一副为难懊恼的表情:“那这些紫楠木……”
“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
王金彪丢下一句话,带着手下的捕快快步离开,留下赵四一人呆呆地站在驴车旁,似是在为刚刚未完成的那笔大生意惋惜。
然而在这赵四的外衣掩藏下,那单薄的睡衣早已被脊背上的冷汗打湿。
“居然已经被找到这里了么……看来扬州城已经待不下去了。”赵四喃喃自语道。
另一边,王金彪带着手下的捕快刚刚走出一条街,突然面色一变,低呼道:“不好,被骗了!”
他刚刚反应过来,如果那赵四真的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是个商人,那么后院里应该会有许多车辙出入的痕迹才对。可是现在他回想起来,那后院里只有几条稀稀落落的车辙印,怕是那批紫楠木从一开始被拉进后院之后就没有再动过。
这种情况,显然不符合常理!
“妈的,那个赵四……他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风平乐!”王金彪怒吼道,“兄弟们,赶紧回客栈!”
只是当他们赶回客栈时,那个叫“赵四”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扇洞开着的窗户,像是张大的嘴,嘲笑着他们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