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是索索吗?”
“我是对是错?”
“我真的该消失吗?”
“我……真的可以,感到悲伤吗?”
***
AD1204·幻梦。
左边的东西是一团乱麻,右边的则是无穷尽糟糕透顶的圆环。在这个由索索·茶·艾尔米的意志塑造的世界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但同时……也是全世界最卑微、渺小、也最可悲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所谓“世界”,不过只存在着两个人。
——“我”以及“另一个我”——
由“古语”拼凑成的刀刃,在索索拼尽全力的驱使下,正渐渐散射着难以名状的光泽。刚才,他砍中的是曾给自己带来过心理创伤的木板。但是……下一击!他深信…下一击,自己绝不会失手!
“吁——!”
另一个索索表现的非常轻松,他吹响了口哨:
“不错的眼神。”
两人的间距已拉开很远,但这并不意味着索索,抑或另一个索索——正处于劣势。
对强大的索索来说,凭借瞬移和“完美”带来的诸多无法违逆的力量,他完全能够将这一丁点儿距离无限制压缩。而对索索来说,在一线的魔力的帮助下,原本称得上天堑的差距,也为自己架构了无限的可能性。
但是……
明显占上风的家伙,正对这场战斗表现的漫不经心。
“你执着的事,还真够无聊的。”
这样说着,他一直慵懒的握在掌心的匕首,也刹那间倒竖起来。“现在!提问!”
(这家伙的表现并不认真。)
但他却开始将索索的“认真”改造成其它事物——某种更危险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索索没法回答。
倒不如说,对方根本没有给自己回答的机会。
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假索索已经向这个方向冲刺过来,而他手中紧握的刀锋,也在恐惧世界的扭曲下渐变的更加扭曲:“死啊!!!!!”
铛!
刀尖碰撞。
“古语”并没有输给另一个索索的强势,但这样的结局,对索索来讲却不是最好的。
(为什么?)
火光四溅。
更糟糕的事摆在眼前。那就是,对另一个索索来说,索索凭借开挂创造出的“古语短剑”,不过是用想象出的刀刃便足以打成平局的武器。
“看吧。”
假索索笑着,又一次丢掉了匕首:“尽管有当主角的一切要素,但我才是真正的反派!……这里的证据就是,你还活着。”
?
仅仅一次进攻。另一个索索就仿佛从未动弹过一般,重新回到了原本站着的位置。
!
“……”
他没动过?
透过这个世界中昏暗的那些东西,索索能清楚的注意到,相比起之前,另一个索索竟然没有移动过半步!
然而……
手掌传来的酥麻感绝不是错觉。自己可以断定,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尽管是非常细微的……但那时,假索索的确向这个方向发起过一次突击。而自己手中的刀刃,也的确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敌人的杀招!
“索索啊!”
另一个索索,或者更简洁些,直接称其为“假索索”的家伙,依旧维持着微笑的表情。
“你已经看到了!尽管我远比你有价值,尽管我远比你强大,尽管谁都认为我理应占据这具身体——但是,即便具备足够将你埋葬的实力!针对你,无论大家再怎么想让你死,我也无计可施!”
“大家……?”
(他在指谁?)
(谁会想我死?谁会觉得这小子比我更有价值?)
(……或许,任何人都会的。)
“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个东西!”
他大声嚷嚷着,就像个永远止不住嘴的话唠:“或许有很多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否定你存在的意义——但只要你是活到最后的那个——那么,对的就永远是你!”
“……?”
(这小子说什么?)
索索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自己,竟会是这样一个妄言之徒。
“我知道你能看透我的心,也知道你会最终取缔我。”
于是,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将愤怒挤出嗓子:“但……即便如此,即便你自认为懂我!也别……”
“不,我不懂。”
对方摇摇头,直接打断索索,并继续以那该死的微笑叙说道:“我能看到你的一切想法!但是,很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依旧不懂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
对话越来越偏离主题了。索索甚至看不穿,对方究竟在说什么,而自己又究竟在问什么。
(事情不是很明显吗?你是另一个我,是完美的我,是可以看穿我内心的我!这样的一个,即便所有人都喜欢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吧?!而既然你是完美的,那么…对于我这种,已经明显被世界淘汰了的家伙,你难道不该……更怜悯、抑或更残忍些吗?)
“是啊。”对方爽朗的笑道:
“你说得对!我的确该可怜你——该不会,你真希望我这样说吧?”第一次的,他脸上显现出些许嘲讽。
停顿一下后,
“你不会满足的。……毕竟,我只是玩具。”
“玩具?”
“对,玩具。一件玩具,它完美与否并不重要。因为正如你所说,在你的心中唯一重要的只有自己。”
假索索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就像他一直以来的做法从来没法令索索理解一般。这个家伙,以这种始终如一的微笑,继续鞭挞着索索怀疑一切的心:
“这是你的内心世界啊!在这种地方战斗,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你在给自己找借口,就如同你从来不想对生活做出任何改变——无论谁错了,都一定不是我的错——索索·茶·艾尔米始终坚信着这个。然后,在不得不做出改变时,就将过错通通推到别人身上——你从不会责怪自己——因为,我知道。还因为我就在这儿!还因为你只是创造出一个我,也只是一直埋怨我——对啊对啊,你总这么说。”
假索索扭曲了索索的声音,一字一句嘀咕着。
“不是我的错。”
“都是他们想害我。”
“所有人都讨厌我,假如有一个完美的索索就好了。”
“完美的索索能够得到所有人喜欢,这样一来,他们就满意啦(笑)——真是一群肮脏的渣滓!”
……
一句一句。
假索索说的所有话,都是索索不曾说,更不敢想的。
“你还是想否定我的存在。”因此,他只能还以厌恶之情。因为在索索眼里,一个天生就拥有一切的人,来指责像自己这样生来便失去一切的人,是绝对、完全、永远不公平的!
“所有人都认同你。而这,就是你认定最终能取缔我的理由。”
这样说着的他,向前迈出坚定的一步。
“但……我会否定你。”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
……
“对!”
假索索站在远处,突然捧腹大笑。他笑得那样开心,以致蹬开了脚边的碎玻璃,也仿佛丝毫不知。
“就是这样!你的那些借口,通通是这样的东西!没错,你的确能将我说的话全部反驳!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而且,你所说的也是事实啊!”大声笑着的他,突然就像是变成了木偶一般,脸上的全部表情在刹那间僵硬,甚至连眼珠也不再转动。
“这样真好。”
“这样一来,所有错都是我造成的。”
“而你——你只是个为自己性命拼搏的可怜虫。你没有任何错,是了,你没有任何错!”
“但是…但是啊……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只是一次也好!我也想像你这样,为自己笑,为自己哭,为自己悲伤,为自己落泪……”他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和这个世界的压抑氛围相呼应,最终杂糅到了一起:“可从我诞生的那刻起,你就将我的一切都剥夺了。我只是和你作对比的,一个有趣的玩偶。说到底,你只是将我当成了另一种可能性——这种状况,在你还痛苦的时候倒还好用。可是……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你幸福了……等到那个时候,对你来说,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或许是错觉。
但……
索索仿佛,看到这个“完美的自己”在发抖。
“想想就高兴。”
那个人站在远处,身体微微颤抖着。
可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来的喜悦。
“想想就高兴啊!一个从来照顾不好自己,最终只能虚构出更好人格的懦夫,终于能幸福快乐的活下去了!真好!真好啊!……索索,你能想象吗?对你这样的人,我没法厌恶,而是发自真心的喜欢。”
他笑着。
笑着。
嚣张的笑着!
“但是,对我这种人!对我这种写成优秀,读作完美,真真正正、切切实实达到了人格的极致的家伙……我却产生不了任何感觉。”
“是了!”
“从最开始,你就没给我‘自私’的情感。因为真正的善是不会自私的……可如果是这样,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没有夺走我如你这般思考的能力——为什么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不愿意,连我这个被用来填补漏洞的‘完美’,都不愿多看上一眼呢?”
说到这儿,终于,他结束了整个的讲话。
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从前的那种微笑。
“然后,您知道吗?就连我现在说的这些,也是你理想中‘好’的那部分。”
“你认定的好,只是人为意义上的好,事实上,你从来不打算给我真正的‘好’。”
“……你让我不会为自己悲伤,却又让我体会到‘不会为自己悲伤’是多么残酷的现实——进一步得出自己更具优越性的结论。最终,在无尽的悲愤与稍许怜悯中,将我撕成碎片——”
假索索后退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间的距离拉长到无法控制的维度,并且,这个间距仍然在无限制的扩张着。
“……你想去哪儿?!”索索惊呼。
“第一场战斗,就搁置掉吧。”
假索索的声音从遥远的方向传来,无比清晰,……却又显得微弱难辨。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你是否想继续这一切也好——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是‘一线’创造出来毁灭你的东西,那么,我便接受命运!……但第一、二场战斗我不会再参加了。在这段时间内,即便没有自我意志,即便不会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我也想呆在这地方,继续思考我存在的意义。”
(他说什么???)
(这算什么啊!!!!!!!!)
在索索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为自己的生命最后一搏时,“另一个自己”却选择了放弃。
无法理解!
根本不能理解啊!!
而且,刚才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我?我有错?混蛋!该死!我有什么错?我根本没错啊!我…我只是个过可怜日子的弱者,我只是由于自私,想拼尽全力做最后一搏——难道,连这样都能算成我的错?
(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
***
啊
就像在印证一切只是梦幻。突然,索索睁开了双眼。
而在他的头顶,则依旧是那块熟悉的天花板……
不。
它不是熟悉的那块。
然而,即便如此,两者的颜色也像极了……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索索攥紧拳头,他终于下了决心!
“我……”
心里好像有谁在说话。
“我一定要……”
然而,仔细分辨过去时,却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妄想。
“我一定要将‘一线’彻底从我的身体里……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