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城太守府。
太守府,是一城太守的居所,其中包括卧房,办事处,会客厅,厨房,厕所,练兵处等,占地数千平米,基本上,如果没有特殊事情要处理的话,各城的太守们都会呆在太守府内,所以,如果想要找到一座城池的太守的话,去太守府是最好的选择。
太守府并没有实际的规格,从太守府所拥有的设施和装潢来看,基本就能看出当地太守的性格了,比如青龙二子睚眦,他的太守府其实就是一个兵营,而喜好音律的囚牛,他所居住的太守府就像是一家客栈一般。
沸城的太守府,一直有种奇怪的怪异气味,天空中也时常弥散着无法散去的黑云,至于沸城的太守沸烙,其实,他已经有长达半个月没有出现在百姓们面前了。
可是,这些都和北冥矢无关。
沸城太守府外,一袭黑衣的北冥矢默默的站在太守府的大门外,凝视着面前那铁木制成的大门。
沸烙最近很不正常,这是北冥矢自己调查得出的结果。
其实在沸城中,沸羽之子沸烙算是一个很受百姓爱戴的太守了,赋税不高,也不会强行征兵,虽然不免有些过于平庸,但在这个太守遍地的乱世,他已经算是少数被百姓接纳的太守了。
可是这一切却变了,在数月前,一队马贼袭击了沸城,虽然在士卒们的拼命下赶走了马贼,却依旧导致居住在沸城附近的百姓受到了灭顶之灾。从那之后,沸烙便性情大变。
轻轻的伸出手,推开了面前的铁木大门,北冥矢慢慢的踏入了太守府内。
视线扫视着,将一片荒芜的场景映入了北冥矢的视线中。
崩裂的残垣断壁,地面上点点暗红的色彩,一柄接着一柄制作精良的冷兵器散乱的撒落在地上,视线之中,居然找不到任何一棵的植株。整座太守府,充斥着死亡般的气息。
这样的场景虽然很让人震惊,但是,却在北冥矢的预料中,毕竟,北冥矢自历练以来,不知看过了多少比这更加惨烈的场景。真正令北冥矢意外的是,那个坐在园子正中央,仿佛早已习惯一切的清秀男子。
“你……在等我吗?”静静的注视背对着自己的清秀男子,北冥矢缓缓的上前一步,腰间的佩剑不知何时脱离了剑鞘少许。
“……你终于来了……”如同死尸般坐在园子正中央的清秀男子听到北冥矢的话后,便缓缓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转过身,望向北冥矢,“暗衣君子,北冥矢阁下。”
“……我并不是什么暗衣君子,那只是被我救下的百姓们自作主张按在我身上的称呼而已。”北冥矢默默的抚摸着自己腰间的佩剑剑柄,毫不退让的与清秀男子对视,凛然的眼神。
“如此谦卑,果然不愧为玄武前辈唯一一个弟子。”清秀男子上下扫视着北冥矢,良久后,轻轻一笑,拱手行礼,“在下沸羽之子,沸烙,沸城的太守。当初本应随父前去阻挡血海修罗族的援兵,却因在下的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最终,侥幸活了下来。”
“……”北冥矢注视着对着自己行见面礼的沸烙,稍稍迟疑了一下,良好的教养最终还是让北冥矢回了一个礼,“太守大人,在下来此,所为的并不是十五年前之事,而是……”
“血修罗吗?”沸烙依旧在脸上挂着刻满了真挚的笑容,从外表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的样子。
“没错。”既然对方依旧说出了那个让自己无比忌惮的名词,北冥矢自然也就不会装模作样的扯开话题了。
虽然在自己调查到的情报中,沸烙个人的实力不过超一流罢了,可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内政军事方面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但是身处要位十五载,就算是一个白痴也成了人际方面的高手了。所以,面对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玩什么不必要的文字游戏。
“也许太守大人您并不清楚血修罗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看着一直维持着真挚笑容的沸烙,北冥矢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与那些做着皇帝梦的第二代们联系在一起,当下,也只有尝试着劝一劝沸烙了。
毕竟,当初看过郑民笔记的人,只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罢了。身为北之玄武的弟子,北冥矢也会从醉酒的玄武口中得知一些曾经的事,这些曾经的事中,就包括了郑民笔记中所记载的,‘血修罗’。
“血修罗,并不仅仅是将血海修罗族的血脉融入人族体内如此简单,不说人族的身体很容易会产生排斥血脉的现象,即使成功的避免了血脉间的排斥,变成血修罗,也会被血脉中蕴含的疯狂杀意吞噬理智,变成只懂得战斗与杀戮的怪物,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不管自己与多么的累,只会不断的战斗下去,一直到油尽灯枯为止。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当初死在白虎手中的血修罗,其实严格来说,它并没有死,因为它的尸骸在死后便突然爆炸了,它体内蕴含的血脉随着它的爆炸而四溅,所有沾染上了它鲜血的生命……全部变成了新的血修罗。”
“这些我都知道。”沸烙并没有像北冥矢预料的那样惊呼或者冷笑,平静的模样似乎早已习惯了一切一般,“如果你提前半个月来沸城的话,那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看着平静的有些异常的沸烙,北冥矢轻轻皱了皱眉毛,抚着佩剑剑柄的左手不由得开始发力,身体也慢慢前倾着,做出一副备战的姿态。
“看见地上这些兵器与暗红色的地板了吗?”沸烙似乎完全没有和北冥矢动手的打算,只是缓缓的张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三百府兵,五百下人,全部,都在这里了。”
“……”北冥矢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上那些散落的兵器与暗红色的色彩,握着剑柄的手再一次的发力,隐约间,点点的青筋暴起。
“也幸亏你来了。”没等北冥矢先发出攻击,沸烙却提前开口,一句话便让北冥矢打消了出手的想法,“再晚来几天,估计,我就顶不住了。”
“……顶不住……是什么意思?”北冥矢紧紧的盯着一直微笑着的沸烙,紧握着剑柄的左手,与虽然空着,却依旧给人一种强烈危机感的右手。
“半个月前,我成功的制造出了一名血修罗。”沸烙并没有在意北冥矢那一副随时准备发出致命攻击的架势,只是保持着已经成了习惯的微笑,平静的语气似乎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但很奇怪的,我明明尝试过减轻输入人族体内的血海修罗族的血脉数量了,所选的人也是我手下一个意志力最强的近卫,我原本以为,这样制作出来的血修罗,虽然可能实力比不上你们这些顶尖的高手,但至少,能确保沸城不会在受到马贼的侵袭,可惜啊……我高估了近卫的意志力,也低估了血海修罗族血脉中所蕴含的嗜血……”
“为了避免近卫被嗜血气息吞噬,我只能选择对近卫下达格杀令。但是在付出数百名府兵的生命杀掉了我的近卫之后,我却被现实告诉,血修罗死后的情况。”
“那名近卫死后,四溅开的鲜血吞噬了在场的所有府兵,包括我和我另外五名近卫。为了避免那些被血修罗的血污染的府兵们出去残害沸城的百姓们,我只能……带着我那五名近卫,亲自出手,杀掉了自己所有的府兵……府兵们死后,五名近卫也选择了向我告别,分别独自躲在太守府最里面的角落中,终结掉自己的生命。”
“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着父亲留下的阵法运转,避免太守府的异变被外面的百姓们知道,毕竟啊……一年一度的沸羽节,可是我沸城最大的节日啊……”
“……”静静的听完沸烙那平静却蕴含着无限的后悔与愧疚的话语,北冥矢默默的松开了自己握着剑柄的左手,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思良久后,北冥矢才慢慢的张开了嘴,“那么,你想我怎么帮你。”
“……麻烦你……杀掉我……”似乎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一般,沸烙毫不犹豫的抬起头,直直的望着北冥矢。
“……如你所愿。”北冥矢无声的注视着沸烙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右手却慢慢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看到北冥矢慢慢拔出了他的佩剑,沸烙解脱般的笑了,缓缓闭上的双眸。
佩剑完全出鞘,没有丝毫犹豫的,在北冥矢那完美的掌控下,在出鞘后的一眨眼,便飞速的刺向了沸烙的颈部。
“父亲……”也许是感受到了即将降临的死亡一般,微闭着双眸的沸烙不知为何的,突然无意识的喃喃着说出了这么两个字,声音小到,纵然是绝世级的北冥矢也差点没有听到。
眼前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平缓的心境居然在那么一个瞬间出现了阵阵波动。
佩剑的前进在刹那间终止,就像是谁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的毫无征兆。
“……”等待良久后,颈部一直没有传来象征死亡的伤痛,沸烙惊异的睁开微闭的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帅气的脸,“为什么……”
“……在过四天,便是你父亲,绝世人杰沸羽的出生日期了吧。”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佩剑,准确而又缓慢的将佩剑重新插入剑鞘中,北冥矢冷冷的看着沸烙。
“恩……”沸羽节,其实就是沸城人们为了纪念沸羽而定下的节日,和其他的伟人不同,沸羽节的日期,并不是沸羽死的日期,而是沸羽出世的日期,至于原因嘛……
大家希望记住的,是人杰沸羽诞生的日期,而不是沸羽死的日期。
“身为人子,必须要亲自主持自己父亲的诞辰,以尽孝道。”北冥矢缓缓的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向太守府外走去,“先办好沸羽节的灯会吧!沸羽节之后,我会来取你性命的。在那之前……控制好自己。就算是为了,为了……”
“你那伟大的父亲。”
“……”无声的注视着北冥矢那不带丝毫犹豫与徘徊的坚定背影,沸烙默默的笑了笑,笑容中,不知隐藏了什么样的情绪。
“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