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琴萱的……过去……鸿焱默默的稍稍坐直身体,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表情。
感觉……是很可怕,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过去……
“那么,开始吧。”北冥幽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准备述说的过去完全和自己无关一般。
“我和父母住在临海城北面不到十里的一个小村落中,那的确是一个小村落,只有一百多名村民,邻里之间互相认识,虽然不算很富有,但在互相帮助的情况下,倒也生活的有声有色。”北冥幽随手抓过自己肩上的一缕黑发,无意思的把玩起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我像以往一样,在外面拾了柴火,哼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小调,随手推开了家门。”
“在记忆中,迎接我的应该是母亲那温柔的笑容,可惜这个下午,一切都变了-----迎接我的不是笑脸,而是两具残缺不堪的尸骸。”
“父亲母亲的尸骸旁,站着一名长相怪异的人……不,不能说是人,因为……”
“我努力的捂着自己的嘴,目睹着父亲母亲的尸骸一点点被吞下。我不敢发出声音,我不敢流泪,我竭尽全力的掐着自己的脖子,生怕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的哀嚎。”
“……那个……要不,别说了……其实,我不知道也挺好的……”鸿焱无声的看着北冥幽那张平静的精致脸庞,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后悔的情绪……
擅自让对方想起不愿回忆的名为过去的黑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没什么。”北冥幽的表情依旧是不变的冷淡,似乎早已习惯了死亡一般的眼神。
白皙的右手无意思的把玩着手指间的黑发,北冥幽静静的与鸿焱直视,毫不退让的眼神让鸿焱不由得扭过头去,“我不想死,所以我不敢发出声音,引起那个怪物的注意。我想要逃离那个地方,但是,屋外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明确的告诉我,出门便一定死。”
“但是不出门也是一样。”很快的,没有给鸿焱任何接话的几乎,北冥幽直接接上了自己的话,“我祈祷,向所有我所知道的神明祈祷,我不要求父母活过来,我也不要求得到什么荣誉与地位,我想要的,只有活下去,只是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惧怕着死亡,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需要牺牲谁,我只想活下去。”
“视线中的怪物,一点一点的吞下了父母的尸骸,四溅的献血染红了朴素的家居,但是,它并没有离去。因为……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又怎么能避过那种等级的怪物的感知。所以,我被抓住了。”
像是想起来什么,北冥幽把玩着黑发的小手猛地一发力,扯下一缕秀发,伤痛传来,终于让北冥幽那不变的冷漠容颜上出现了瞬时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疼痛……难道真的只是头发被扯下的伤痛吗?鸿焱无声的看着北冥幽手中的一缕秀发,轻轻眨动着自己浅褐色的双瞳。
“怪物并没有杀我。”故事依旧在继续,北冥幽随手将手中那被自己扯下的秀发抛弃,随后再次抓起另一缕,平缓的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语气,“但是,那并不是怪物善心爆发,而是,对于它们来说,我是一件库藏,没错……库藏。”
“像我这样的库藏,有很多,我被怪物扔到了一个牢笼中,那个牢笼里面,有着数十名与我差不多大的孩童,而据我所知,像这样的牢笼,起码有十几个。”
“库……藏……”默默的听着北冥幽那平缓的叙述,在加上先前知道的情报,鸿焱突然想起来什么,眉毛快速的皱了起来,“难道……”
“你反应挺快的啊。”北冥幽脸色平静的看着鸿焱,波澜不惊的语气,“每天,那些怪物都会给我们每个人发一块烤的半生不熟的肉,要知道,我们可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的啊,没想到,被怪物抓到以后,居然每天都能吃上一块肉。”
轻轻笑了笑,北冥幽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缓缓的张开自己的樱桃小嘴,“看着身边的孩童们疯狂的撕咬着手中那块自己得到的肉,我没有任何犹豫的,趁着他们不注意,将自己手中的肉块埋到了牢笼的一角。”
“就像是人们饲养家禽一般,每天喂养一次食物,然后在需要的时候选取其中一只最为健硕的进行宰杀。这是我后来的想法,但是我很清楚,我当初真的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让逝者入土为安罢了。”
北冥幽一边把玩着自己的黑色秀发,一边看着天空中那轮美艳的圆月,不知不觉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血海修罗族入侵神州大陆,到临海之役爆发,血海修罗族惨败,经历了整整三十四天。”北冥幽将自己的视线从天空中的圆月上收了回来,重新望向鸿焱,“我被关在那个牢笼中一个星期,每天都会有新的孩童被扔进来,但是牢笼中的人数,却不会增多。每天我都能得到一块半生不熟的肉,每天我都把它埋进土里,饿了就拔地上的野草吃,野草没了吃树皮,树皮没了吃泥土。我冷眼注视着牢笼中更迭一次又一次的同伴,唯独瘦弱的我,活了下来。”
“……”鸿焱的双拳随着北冥幽那平缓的声音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随后再次握紧。紧咬的牙齿,发出一阵阵摩擦的声音。
北冥幽静静的注视着情绪及其不稳定的鸿焱,稍稍眨了眨眼,随后缓缓的张开自己的小嘴,一字一顿。
“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
“呼……”也许是注意到了自己情绪过于大的波动,鸿焱稍稍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与北冥幽对视,竭力强迫着平静的语气,“然后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北冥幽听到鸿焱的问题,表情出现了瞬时的落寞。
缓缓的扭过头,北冥幽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缓慢的语气。
“我告诉了那些孩童们,他们每天吃的肉是什么肉。然后鼓动他们,让他们出逃。”
够了,只要说到这就够了。北冥幽只是说出了上面的这一句话,鸿焱便瞬间反应了过来,也一下就知道了,北冥幽是怎么活下来的。
“……让那近百名孩童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吸引怪物们的注意……吗?”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拳上,绷起的夸张青筋,鸿焱咬着冰冷的牙,暴怒的情绪一点一点的浮现着。
“恩。”似乎没有注意到鸿焱的情绪,北冥幽冷冷的回了一个字,随后便毫不退让的与鸿焱对视,似乎是觉得刺激不够一般,很快的又接上了一句话,“我帮助他们打开了牢笼的锁,让他们逃跑,而我则躲在不远处的尸体堆中,用那些残缺不堪的尸骸掩埋了我的气息,避免被那些怪物发现。最后,那些孩童们全都死了,我活了下来。”
“够了!”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鸿焱暴怒的跳了起来,全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混蛋……”
“……”北冥幽无声的注视着暴怒的鸿焱,轻轻笑了笑,将自己那精致的小脸扭到了另一旁,“这便是我,这便是你口中的象征耀眼光芒的北琴萱。怎么样,后悔救我了吧。”
“……”强行压抑着自己心中那快要撑爆身体的怒火,鸿焱努力的深呼吸着,平静情绪的同时,紧紧注视着眼前那俏丽的白裙少女,咬牙。
“够了吧你!”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鸿焱完全顾不上眼前的少女那遍布伤痕的身躯,直接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力度大到,让少女有些吃痛的皱眉。
“明明自己的至亲死了,明明为了活下去而背负上了不属于你的黑暗,如果恐惧的话,大声的哭一次不好吗?如果讨厌回忆的话,那么拒绝回答不好吗?我永远不会后悔救了你,倒是你啊!能别在装了吗?!女孩子就应该开心的时候笑,伤心的时候哭,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隐藏真实的自己?!”
“为了活下去而行恶,有谁能说你错了!又有谁有资格说你错了!难道被死亡的恐惧打败,便是无法原谅的懦弱了吗?!”
“你给我听好!”完全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眼前的白衣少年毫无避讳的拽着自己的手腕,将他那张并不算多么帅气的脸拉近,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就算天塌下来,只要砸不死我,就砸不到你!”
……
愤怒的怒吼声在寂静的森林中来回回荡着,一次又一次的轰击着一脸呆滞的北冥幽的耳膜。
砸不死他……砸不到我……砸不死他……砸不到我……
保持了整整十三年的冷漠差点被这么一句平凡的话语打破,干涩的眼眶渐渐被未知的液体湿润。
沉默,尴尬的沉默,绝对寂静的沉默。
心中暴动的情绪渐渐散去,鸿焱的理智慢慢的再次占领大脑。
无声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刻满未知情绪的精致脸庞,鸿焱尴尬的轻轻咳了几声,急忙放下手中那柔软滑嫩的手腕,连续后退了好几步,变扭的将头扭向另一边,“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恩。”北冥幽默默的回了一个字后,便缓缓的转过身,留给鸿焱一个落寞的背影。
“就算天塌下来,只要砸不死我,就砸不到你!”耳边,鸿焱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回荡着,一次一次的波动着北冥幽那如同一滩死水一般的内心。
记忆中,鸿焱并不是第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这种给人一种难忘情绪的话,上次听到,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有个披着红色大衣,总是笑的很美的大姐姐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别害怕,有我在,你已经安全了。”
是谁呢?
是……南之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