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白衣女孩被抓走的霎那,时间转瞬间停滞。
剧烈的疼痛从要害处传来,在体内肆虐的气力疯狂的破坏着内脏,这种也许下一秒就会死掉的疼痛……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耐。
结果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弱小,弱小到只能眼睁睁的目睹最在乎的人离去的背影,而无能为力。
记忆中,最先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弱小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十四年前。
那个夜晚,染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妇女孩童的哀嚎声,临死前的呜咽声,四溅的鲜血染红了土黄色的大地。锐器划破躯体的闷响声,尸骸倒地的凝固容颜。
那个夜晚,是充斥着死亡的一夜。
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画面,在我与母亲即将死在那些不知来由的黑衣人手中时,父亲如同天神般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干脆利落的杀掉了那些黑衣人。
英雄一般的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背影,粗犷的脸颊,肌肉遍布的强健身躯。
每个男孩心中第一个英雄都是自己的父亲,所谓的成长也不过是从觉得父亲什么都会到觉得父亲什么都不会,再到很久很久以后,猛然回首间才明白了父亲的人生阅历。
这是一个悲剧。
记忆中关于父亲的大部分回忆,都是近乎苛刻的严厉,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和大多的孩子一样,我的生命中,父亲一直扮演着惩罚者的角色,年幼的我从来不敢像对母亲那样的对父亲撒娇,曾经那强装成熟的稚气小脸,怎么想怎么可笑。
母亲存在的意义,便是在危机到来时,将年幼的我们护在怀中,而父亲呢?
父亲存在的意义,是在危机到来时,母亲挡在了孩子身前,他挡在了母亲身前。
那个死亡的夜晚便是如此,面对黑衣人举起的屠刀,母亲保护着我,父亲保护着母亲和我。
厮杀,争斗,锐器与锐器的碰撞,四溅的鲜红中,渐渐染红的一条路,当我们来到了离开这里的小道出口时,在我眼中一直是无人可敌的父亲也疲倦的拄着大刀靠在一块巨石上,断断续续的呼吸中,数之不尽的狰狞伤痕满布在强壮的身躯上。
母亲一边低声的抽泣着,一边手忙脚乱的给父亲包扎着身上的伤口,年幼的我呆滞的蜷缩在巨石旁的角落中,忍不住颤抖的幼小身体。
“啪。”不知过了多久,手掌与身体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将我的注意力引去,我呆呆的看着捂着嘴拼命跑开的母亲,依旧不断颤抖着的身体。
“小矢,过来。”赶走母亲后,父亲刚对我说了一句话,便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鲜红的液体与内脏的碎片从这个粗犷的男人口中喷出。
“父……父亲……”唯唯诺诺的接近着浑身鲜血淋漓的父亲,我畏惧的垂着头,连抬头望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印象中的父亲,说话总是很大声,很容易生气,很喜欢使唤别人,完全比不上母亲,一点也不够温柔。
“从今天起,你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子汉了。”被鲜血染红的粗糙大手狠狠的拍上了我的肩膀,底气不足的声音中,难掩的虚弱感,父亲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没有丝毫温柔的感觉。
“你要记住,男人的权利,便是以最惨烈的死法倒在女人的身后。我不要求你以后会有多么的强大,我只要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丢掉对死亡的恐惧,在你所重视的女人安全逃离前,不要把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
“小……小矢明白……”即使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严肃,可当初的我,又怎么能听懂呢?
“唯唯诺诺像个娘们一样!混小子!男子汉大丈夫的,谁教你这样软弱了!”不断颤抖的身躯与模糊不清的语调似乎惹怒了父亲,那仿佛暴怒的雄狮般的低吼声使双腿不由得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像个男人一样回答!”
“小……唔……是!父亲!”竭力制止着想要跪下的双腿,我紧紧咬着尚未褪完的乳牙,勉强站直的幼小身躯,紧握的小拳头。
纷乱的脚步声渐渐从远处响起,眼前的父亲眼神猛地一冷,随后便扶着身后的巨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逃吧,分开逃活下去的可能大一点,去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找你妈。”
“。………哦。”畏惧的看着从父亲手臂上渗出的鲜红顺着手掌滑落在大刀上,年幼的我一边颤抖着,一边转过了身,就打算跑开。
当初的我,并不明白这次离别,会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小矢。”一声伴随着叹息的喊声将我刚抬起的脚固定在了半空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属于父亲的温柔,“帮我照顾好你妈。”
“。………”
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无法言明的怪异感觉所吞噬,不知为何湿润起来的眼眶,张开嘴,却无法回应除了呜咽外的任何回答。
“臭小子!老子还没死了!哭个毛!你在咒老子死吗?!”明明背对着我,却还是听出了我的呜咽声,父亲那一如既往的暴躁低吼,正如我曾经气哭母亲后的模样。
“。………是!父亲!”匆匆的一抹潮湿的眼眶,我背对着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不自觉站直的身体,昂首挺胸。
“以后不许你再哭了!”
“是!父亲!”紧握的双拳。
“不许再惹你妈生气!”
“是!父亲!”止不住的颤抖。
“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男子汉!”
“是!父亲!”不知不觉间,再次涌出眼眶的透明液体。
“最后……”
“替我对你妈说一声,晚上不要等我吃饭了。”
“。………”
死死咬着牙齿,硬生生的将涌出眼眶的液体憋了回去,止不住抖动的小小的拳头。
“是!父亲!”
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背对着我的父亲那粗犷的脸上涌起的笑意,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发自内心的微笑。
笑什么?
不知道……
“滚吧!臭小子!”
“是!父亲!”
朦胧的意识渐渐恢复,痛彻骨髓的气闷感觉涌上大脑,我摇摇晃晃的跪在大理石地面上,视线中,仍未彻底消失的某个少女的背影。
明明答应过父亲……会守护好那个自己所在意的女人……
如果……无法像当初的父亲一样,像一个英雄般的挡住所有的风暴,自己又有什么脸将‘男人’二字挂在头顶呢?
对啊……大不了死呗。什么后遗症啊,什么怕走火入魔啊,反正再差也不过死而已。
艰难的将膝盖从大理石地面上收起,跌跌撞撞的身躯。
就像父亲所说一样……
男人的权利,便是以最惨烈的死法倒在女人的身后。
怎么死最惨呢?爆体而亡算不算?
浑身的血管在霎那间尽数崩断,鲜红的液体渗出皮肤,颜色渐渐的加深,不过几个呼吸,便变成了深邃的黑色。
滔天的气势猛然冲上云霄,黑色的液体聚集在身体表面,不断暴涨的气息。
“还真是可笑……临死前的自残便迈入了天阶啊……”感受着体内增加了不知多少倍的力量,我轻轻一笑,缓缓的展开双臂。
“来做最后的疯狂吧!幕色阴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