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落入大海的一片枯叶般,时而上浮,时而下沉。
幼年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从眼前划过,走马观花般的场景。
猛然间,腹部上的巨大伤口处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那种几乎铭刻进了骨骼的剧痛顿时将模糊的意识唤醒。
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眸,眼皮却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声带也似乎失去了发出痛呼的能力,整个人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去,这是谁下的手啊,太狠了吧,差点将妹子给劈了。”耳边,朦胧间传来一声刻意增大了音量的声音,随后,没等这个声音说完,被踹了一脚的轻响声便随着不爽的吼声响了起来。
“你丫一边呆着去!我要给她上药换绷带了!眼睛蒙上!”
“为什么要我蒙啊,你怎么不蒙。”
“鸿焱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看她的果体,我绝对马上和你玩命!”
“切,无聊……行行行,你们两暧昧吧,我找个地方睡觉去。”
……
耳边的声音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又恍惚的像是千里之外,朦胧间,剧烈的伤痛缓缓褪去,而后,便是一阵使人不由得迷恋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当西门拓终于可以如愿控制自己身体并成功睁开浅褐色的双眸时,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朗的残月。
“唔……”轻轻的推开盖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大衣,西门拓艰难的将自己的身体撑离干草堆成的小床,直起了身体。
恩?干草堆成的床?疑惑的望向自己身下,映入瞳孔的,是一片铺的整整齐齐的干草堆。草堆上原本理应有的木刺也像是被谁挑了出去般,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那么扎人。
“……切。”紧皱着娥眉,随手将身上那件一看就知道是谁脱下给自己的黑色大衣扔到一边,西门拓默默的四下扫视着。
眼前,燃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木堆,一名背靠着大树打呼的白衣少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轻轻的一声压抑痛呼,西门拓艰难的扶着身后的大树站了起来。
若有若无的奇怪音律从不远处传来,乐声中充斥的怀念与自责的情绪,使西门拓忍不住踩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三晃的向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森林十分宁静,原本存在的风声与鸟鸣都已销声匿迹。乌云将月亮遮住,最后的酝酿中,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里,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悦耳的奇怪声音连成一片平缓的抒情乐章,时而轻缓时而急促,除了怀念与自责外,仔细倾听,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无法放下的仇恨。
“一剑破军,两三点,四野间,五行歼,六环绕了却七魄衍;
八卦棋演,九宫怨,十方念,百转千,万丈远红尘问侯爵;
是非问尘远,过万千,转瞬年,方士怨;
樽酒误期延,伊人何止剩几愁勉;
御剑飞鸿,战不休,破苍穹,引星留,莫言刀剑挥影无穷;
长生不老,筑基始,仙魔终,谁何求,金丹修高却在寒楼;
气聚丹田,经年不朽,问道缘,元婴变;
功成天道倦,深庭院伊人坠阴间……”
明明只有那怪异的声响,并不存在任何歌词,可是蹒跚的走在森林中的西门拓却很奇怪的低声哼了起来,就像是很早以前便听过这首歌一样。
白皙的右手紧紧捂着又有些许裂开趋势的腹部,左手扶着路边的古木,蹒跚的步伐,摇晃的身躯,缓慢的步调。
耳边的乐声不间断的响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像是黑夜中的一道灯光般的引人注目,西门拓默默的迈开步伐,一点一点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
渐渐的,视线突然开阔,狭隘的森林向两边分去,一片湖泊映入了西门拓的双瞳中。
明亮的残月此时也摆脱了乌云的遮蔽,窈窕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微微泛起涟漪的清澈湖水边,一名穿着单薄黑衣的少年沉默的坐在一块巨石上,幽幽的吹动着手中的那片翠绿的树叶。
原来树叶真的可以用来当乐器演奏啊……西门拓默默的走上前,站在黑衣少年身后,一言不发。
似乎察觉到了西门拓的存在般,黑衣少年缓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树叶,轻缓的转过身,淡淡一笑,天空的残月也配合的洒下了银白的凄美月华,给少年镀上了一层闪烁的光晕。
“还早,你可以多睡一会的。”
“……你会……吹树叶?”没有回答北冥矢的话,西门拓只是紧紧的盯着北冥矢手中的翠绿树叶,紧皱的娥眉,“这东西,真的能吹响?”
“多练练就能吹响了。”随意的扬了扬手中的树叶,北冥矢对着西门拓轻轻一笑,“我和我的父亲学的吹树叶,而这首歌,却是师傅教我的。”
“你父亲的资料……我看过。”选了湖泊前一块看上去挺干净的草地,伸出小手撑着地面,缓慢的坐了下来,西门拓望向北冥矢,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是死在这里的吧……”
“是死在了羲和郡,可却不是死在这个湖泊旁的。”缓缓的将树叶放到手掌中,轻缓的抬起手掌,目送着树叶被夜晚的寒风吹走,“还真是不孝啊,我都忘了父亲到底是死在了哪……”
“虽然你父亲死了,可是你还有母亲。”轻轻的捂着腹部的伤口,西门拓望着天空中的残月,怀念的神情,“我从出生便一直没有见过母亲,虽然父亲健在,可是……与其说他是父亲,倒不如说他是师傅……不,是饲养者。”
“听起来好像你在羡慕我一样。”轻轻的笑了笑,北冥矢跳下了巨石,走到了西门拓身边,微笑着指着西门拓身旁的草地,“我能坐在那吗?”
“……”听着北冥矢的话,西门拓非常干脆的一扭头,毫不退让的语气,“反正就算我说不能你也会坐吧,现在我又打不过你,随便你了。”
“谢谢。”礼貌的点了点头,北冥矢便微笑着在西门拓身边坐下,抱着膝盖。
明朗的残月下,晶莹的湖泊旁,阴森的森林前,一名白衣少女与另一名黑衣少年默默的并肩坐着,沉默的注视着湖面泛起的朵朵涟漪。
“呵,真是没想到啊,我和你居然会这么和平的坐在一起。”抱着自己的膝盖,北冥矢首先打破了宁静,英俊的面庞上扬起一抹弧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二话不说直接打了上来,说实话,那是我平生打的最艰难的一次单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杀了你,拿着你的头颅回去找父亲。”西门拓冷着一张脸,原本听起来应该很可怕的话语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的轻柔。
“那就杀了我吧。”没有丝毫犹豫的,北冥矢扭头望着西门拓,便是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躲的。”
“……你以为我不敢吗?”西门拓狠狠的瞪了过去,苍白的小脸,凛冽的眼神,“我只是因为柔东不知道掉哪了……”
“给,柔冬剑。”北冥矢像是早就猜到了西门拓会怎么说一般,没等西门拓说完便伸手解下了充当腰带的柔冬剑,递给了西门拓,“我一直帮你保管着。”
“……切。”沉默的注视着北冥矢手中的柔冬剑,西门拓没好气的推开北冥矢的手,猛然站了起来,“你是在怜悯我吗?!”
站起的一刹那,剧烈的眩晕感便飞速的席卷而来,双腿突然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小心!”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声焦急的呼喊,随后一丝温度便轻柔的抚上了自己的腰部,生生制止了身躯的前倾。
“……滚开!”感受着腰部的温度,西门拓便猛地一咬牙,奋力的拍开了北冥矢挽住自己腰部的手,跌跌撞撞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别碰我!”
“……西门……”北冥矢默默的注视着一脸苍白的西门拓,握着柔冬剑剑柄的手不由得握紧,“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我不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怜悯。”艰难的轻咳着,腹部的伤口也因为过大的动作而裂开了少许,点点鲜红从身上的绷带上渗出,“我是强者,强者是不会被打败的,强者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帮助,我感觉……”握着柔冬剑柄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北冥矢尴尬的轻咳着,脸不由得红了红,“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小P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默默的听着北冥矢的话,西门拓冷冷的一笑,“只是一次意外而已,这样就喜欢上?你的感情还真是低贱。”
“你给我记住。”冷笑着转过身,西门拓紧紧捂着腹部开裂少许的伤口,蹒跚的脚步,“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这个笨蛋来保护受了重创的我而已。等我伤好之后,我会杀了你的,不要急。”
“……等等!西门拓!”沉默的看着西门拓的背影,北冥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慌忙扔下了手中的柔冬剑,随后在贴身的口袋中摸索着,“能请你收下这个吗?”
“……”听着北冥矢的话,西门拓冷笑着转过身,望向北冥矢的手掌。
那是一条晶莹剔透的紫色项链,凄美的银白月华透过项链,倒映出美丽的色彩。
西门拓一脸冷漠的注视着北冥矢手掌中的项链,随后想也不想的抬手便是一指。
指风呼啸间,精准的命中了北冥矢手掌中的项链,将项链打碎,变成了一地滚落的紫色珠子。
“你觉得这种对付小女生的方法对我有用吗?请你将我看成是男人。”刻意的在‘请’上加深了语气,西门拓冷笑着转过身,捂着腹部上的伤口,一步三晃的蹒跚走开。
“……”沉默的注视着手掌中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残破项链,北冥矢猛地一咬牙,随后将项链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四散开的紫色珠子。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