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土黄色的洪流吞噬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便在刹那间吞噬了鸿焱的所有意识。
如同进入了一片纯白的领域般,视线中全是乳白色的烟雾。
身体一会重,一会轻,感觉就像是在海水中浮沉一般。
“小友,醒醒,小友……”
恍惚间,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时远时近,分不清距离,也不知呼唤了多久。
“唔……”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视线渐渐的由模糊变得清晰,鸿焱艰难的将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撑起,一时间,极致的虚弱感充斥了鸿焱全身。
“这里是……”使劲的摇了摇头,将眩晕的感觉从脑海中排除,鸿焱茫然的四处扫视着,“龙冢山上的草庐?”
视线中,由茅草与泥土组成的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做工粗糙的桌子与板凳,一大五小的老久蒲团,没有任何装饰品的屋顶,一眼便能看见裸漏着的房梁。朴素至极,给人一种大道至简的奇怪感觉。
“小友你果然不是凡俗之人。”耳边,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平缓,和蔼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将烦躁的情绪扔掉。
“你是……?!”鸿焱指着面前那名不知何时盘腿坐在大蒲团上的青衣老者,目瞪口呆的表情。
“好久不见啊,小友,老夫正是……”
“老不死的家伙!”
“……”青龙刚扶上自己那长长的白胡,便被鸿焱口中突然响起的那声‘老不死的’给打断了,沉默良久后,才无奈的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的苦笑着,“小友,我人族讲究的是……也罢,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小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开个玩笑而已,我可是个尊老爱幼的好人,最喜欢的就是童颜巨……咳咳……那啥,老家伙你不是被琴萱给杀死了吗?怎么现在……”鸿焱看着青龙那张皱纹满步的脸庞,疑惑的开口问道。
“老夫的确已经命陨,此时在小友面前的,不过老夫的一缕残魂罢了。”青龙和蔼的笑着,如同家中长辈般的语调及面容,使人不由得有种想亲近的感觉,“自出现在小友面前开始,这缕残魂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残魂将会灰飞烟灭。”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快洗洗睡去吧!”听到青龙的话后,鸿焱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略微有些急促的声音,“如果你再次沉睡的话,这缕残魂就能存在的久一点了吧!”
“呵,小友,老夫已经看开……”
“少废话!”没等青龙说完,鸿焱便直接暴躁的打断了青龙的话。
双拳不由得紧握,鸿焱缓缓的低下头,低声的喃喃着:
“我……不想让你死……”
“……小友。”青龙沉默的看着鸿焱那不断颤抖着身躯,和蔼的一笑,随后遍布皱纹的苍老的手轻轻的抚上鸿焱的头顶,令人着迷的温度,“人都有一死,若是我的死,可以让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回到正轨,那不是很好吗?更何况,只要还有人能够记住我,我便永远不会消失。”
“可是琴萱她并没有回到正轨啊。”感受着自己头顶那仿佛冬日撒下的阳光般的温度,鸿焱默默的张开嘴,声音中,蕴含着迟疑与不甘,“我不愿变强,不想和琴萱站到对立面,如果我一直这么弱小,哪一方面都不是琴萱的对手的话,那么即使我再不爽,再想阻碍她,都只能选择站在远处,目睹一切的发生,然后看着那些惨死的人的尸骸,欺骗自己,告诉自己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的,也许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点吧,也许这样……我便可以替琴萱背负起一半的罪恶了吧……”
“对啊……就像是姐姐一样……没有人会在乎我是否强大,更没有人认为我会在任何方面超越我的姐姐,所以为了不和姐姐站在对立面,我只要做好我的渣渣就好了,我只要一直这样废物下去,一直被所有人看不起就行了。”
“……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我只是个普通人,一无是处的……普通人。”
青龙默默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声音越来越小的白衣少年,轻缓的叹息响起。
如果自己还活着的话,也许自己就有时间帮这个孩子走出他所陷入的黑暗了,可惜啊……
自己的时间,已经停止。
“小友,你并非废物。”无声的看了鸿焱几个呼吸后,青龙终于缓缓的张开了嘴,“你的体质,实属老夫平生初见,五行齐全,阴阳平衡,生死相依,祸福相连,简直就是一个浓缩了的大天地。”
“算了吧你,那种主角一样的设定是什么鬼啊,如果我真这么牛的话,在另一个世界怎么会混的那么惨,到了这个世界也各种被虐,被吊打。”鸿焱情绪不高的摆着手,看起来完全不信青龙的话。
“……小友你知道吗?”看鸿焱不信,青龙只能继续开口说着,“所谓的青龙手札,其实只是一个寄居了老夫残魂的物件罢了,所以那上面不会有任何文字。只有当至善之人打开青龙手札的时候,才能将老夫的这缕残魂唤醒。而一般情况下,当老夫被唤醒的时候,便会将至善之人的意识拉入青龙手札中,可当小友唤醒老夫后,不论老夫如何使尽气力,也无法撼动小友的意识分毫,如若不是此次小友身躯受创,意识模糊,想必老夫依旧没有办法将小友拉入这幻境。”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鸿焱轻轻的叹着气,直接往青龙身前那个小小的老久蒲团上一坐,撑着自己的脸,落寞的表情,“我……真的不想和琴萱为敌……”
“……小友……”青龙看着鸿焱那张落寞的脸庞,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看来,小友是不愿习练老夫的功法了。”
“嗯……”鸿焱轻轻的扭过头,将视线从青龙身上拉开,不置可否。
“哎……也罢……”青龙无声的看着鸿焱长达数分钟后,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小友,能否帮老夫最后一个忙?”青龙静静的望着鸿焱,平缓的声音使鸿焱再次将视线拉了回来,落在青龙身上。
“嗯。”毫不犹豫的回答。
“把青龙手札交到老夫的弟子手中,若是那名弟子无法放下执念,抑或是滥杀无辜,大奸大恶,为祸百姓,坠入歧途而不愿知返,烦请小友,替老夫……”
“清理门户。”
“……嗯。”看着青龙那突然变严肃了的表情,鸿焱张张嘴,迟疑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么,作为酬劳,老夫便再教你一招吧。”得到鸿焱的同意后,青龙似乎来了兴致,当即便站起身,苍老的身躯左右摇晃着,似乎下一秒便会倒下一般。
“啊,不用了。你曾经教过我的木灵决,实在太贵重了,不过是帮你给个东西而已,怎么还能要你酬劳啊。”眼看青龙已经打算在自己面前传授功法,鸿焱急忙开口阻止。
“小友,还记得老夫在传你木灵决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青龙直接无视了鸿焱的话,快速的提问道。
“……青龙,五行属木,原名苍龙,因东方为青,故称青龙……”无声的看着青龙那皱纹满步的苍老容颜,鸿焱轻轻一叹,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青龙,掌生机,既可延缓病老,行医救人,亦可断之生机,坏其性命。此招名‘苍歌行’,望小友务必用之行善,切莫乱改天数。”
随着青龙渐渐挥动起双臂,玄之又玄的招式便尽数展现在鸿焱面前。
传授的时间异常短暂,招式看起来除了一种无法用文字言明的感觉外也平淡无奇,前后不过数十个呼吸,鸿焱便感觉到脑海中多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小友……老夫要继续睡了……”做完那一套动作,青龙的身躯越发透明,缓慢的语调听起来更加苍老。
“……嗯。”不由得将脑海中那些平淡无奇的招式刻入大脑,鸿焱毕恭毕敬的对着身躯渐渐变得虚幻的青龙拱手。
弟子礼。
“师傅……谢谢……”
再次听到鸿焱的那一声‘师傅’,青龙缓缓的漏出一个满足的和蔼微笑。
“去吧,孩子,有个人一直在外面等着你,如果你再不醒过来的话,不知道她又会做什么傻事。”
“记住……凡事,只要无悔,只求无悔……”
青龙的身躯在刹那间化为耀眼的小颗粒,缓缓消散,苍老的声音渐渐模糊,却依旧坚定的在整个草庐中回荡。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