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五四班的新教室(五四班那些事儿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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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逃学的老师

绿绿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不是周末,街上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上班。

绿绿老师不爱逛商店,书店也没有心思去,坐在街心公园里发呆,看着地上一群蚂蚁忙忙碌碌地运粮食。

这个世界,充满了劳碌辛苦的普通人,就象一只只蚂蚁,不过,蚂蚁只为温饱忙,人总该有点别的追求,因为我们除了肚子之外,还有精神与灵魂要喂饱。

这些都是绿绿老师曾经跟五四班的小蜡烛们讲过的话,可是,他突然发现,现在,他好象没有办法用这些话来说服他自己。

公园里有老爷爷老太太在打拳,跳扇子舞,神情安定满足。

绿绿想起吴昀的理想,幻想着自己白了一头的头发,也许发胖成了一个顶着圆圆肚子的老头子,在公园里跟人下棋,或是打太极。

不用上课,不用改作业,不用为学生操心,不用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准备跟学生一样跳楼。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那么高,地面在阳光下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一向恐高,可是那一刻,最怕的还是乔韵芝真的跳下去!如果她跳了,绿绿真的会跟着跳下去的。

一个老爷爷走过来坐在绿绿的身边,问他:“孩子,你怎么不去上课?”

绿绿把腿缩上来,抱膝坐在石凳上:“我逃学了。”

“没有考好?还是跟小女朋友吵架心情不好?”

“都不是。就是累。我想退休了。”

爷爷突然伸手在绿绿的头上拍一掌:“狗大的年纪,就想退休?不趁年青好好念书做事,小心折了你的福!”

绿绿摸着头说:“爷爷啊,你的霹雳掌好厉害!”

爷爷把手伸到他面前:“做了一辈子的钳工,一手可以捏碎一个核桃。你要是我孙子,打得你屁股开花。看样子也不象坏孩子,快快去上学。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哦。”绿绿的回答有点没精打彩。

中午,绿绿去找在杂志社工作的师兄吃饭。

师兄的女朋友也是绿绿一个学校的师姐,他们并不知道绿绿的烦恼,高高兴兴地带他去吃牛排。

等菜的时候,绿绿说:“师兄师姐,我都有白头发啦!”

师兄问:“哪里?在哪里?我给你拔掉!”

师兄就凑过来搬着绿绿的脑袋找白头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师兄说:“我只看到黑麻麻的头发。”

绿绿说:“早上梳头的时候我明明看见的,一闪就找不到了。”

师兄说:“哎呀,绿绿的头发又软又顺,摸起来好舒服,象我们家的朵朵。老婆你也摸摸。”

师姐也高高兴兴地摸起来。

朵朵是师兄与师姐养的一只小博美犬。

绿绿甩着脑袋气乎乎地说:“可恶!居然拿我比你的狗儿子,不能原谅,把朵朵借我玩儿两天就饶恕你!”

师兄忽然说:“绿绿啊,你到底在学校受什么委屈啦?”

绿绿慢吞吞地把事情说了:“其实我真的处理得不大恰当。小孩子毕竟年纪小,一激她,万一真跳下去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师姐说:“绿绿,在学校干得不开心就让你师兄给你换个工作,师范生不当老师的多得很。”

离开是一件奇妙的事,当你想着要离开的时候,觉得非走不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无可留恋。但当你真的离开时,忽然会发现,有好多东西,牵着你绊着你,原来你已经扎了下去,拔出来,翻开了泥层也伤了你的根。

绿绿在天黑了以后偷偷地回到类思,发现校门口坐着一个人,看见他就笑起来,一定是等他等了好久的。

是沈永恒。

绿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沈永恒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绿绿老师问:“你怎么知道?”

沈永恒得意地晃晃头说:“我就是知道!”

绿绿说:“可是今天我师兄说要给我换个工作。”

沈永恒瞪眼说:“你师兄好了不起吗?他说换就换!”

绿绿说:“是啊,他家有当官的,当大官。”

“有多大?”

绿绿伸手比划一下:“这么大!”

沈永恒白他一眼:“逗我!我们正在进行很严肃的谈话!”

“好!”绿绿继续逗他:“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为什么总要摸筷子?”

即便是光线暗淡,绿绿也能看出来沈永恒脸红了:“这是一个心理层次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绿绿忍着笑说:“哦!”

“你真的要换工作?”

绿绿叹一口气说:“以前从没想过,可是现在……,我也拿不定主意了。”

沈永恒说:“老师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有时候希望你不要做老师了,太累太辛苦了,钱又拿得不多,才一千来块钱一个月......”

绿绿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一个月拿多少钱?”

沈永恒得意地扬扬下巴说:“我就是知道。”

他有一次在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捡到一张绿绿扔掉的工资条。

绿绿拍他一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孩儿这么操心会不长高子的。给心事压的。”

“我不会长不高,我很快就会比你高!”

绿绿不以为然:“切!你长我就不长了?我小姨说,男人可以长到三十岁呢!”

“你小姨是张小然吗?”

绿绿点点头。

沈永恒一本正经地评论:“她人不错。跟我妈一样大,可是比我妈好多了。”

绿绿客观地说:“你妈妈很漂亮。”

沈永恒说:“都是化妆化出来的。她每天做的事就是洗干净了脸,画上妆,再洗掉,再画。她知道巴黎与米兰最新时装的颜色款式,可是却连国家主席是谁都不清楚。我认为她的这种生活状态非常消极!张小然就不这样,她有才华也有生活目标,她是那种美丽却不自知的人,这种女人最可爱了!就是脾气有时候暴躁一点。”

绿绿老师的嘴张成圆圆的O形,好半天好半天没有合上。

什么孩子啊,这是!成熟得真吓人!

过了一会绿绿才说:“你妈妈,她做时尚杂志的,当然要有切身的体会才能把更客观的认识传递给读者。”

沈永恒说:“可是,她的眼界太狭窄了!”

“那么,”绿绿有点狡猾地问:“你喜欢哪个多一个?是你妈妈,还是小然老师?说实话哦!”

永恒同学的脸上露出两分忸昵,哼哼叽叽地答:“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

绿绿笑了:“你看你看!爱是不好讲道理的。”

永恒同学叹气:“人类最伟大的一种感情,居然全无道理可言。”

唉,是啊,两个人以同一个姿式撮了下巴,各怀心事,陷入深思。

然后,沈永恒又说:“你还是当老师吧。这个适合你!”

“为什么?”

“你看上去就象一个老师,你还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我想象不出你不当老师是什么样子,穿西装打领带?夹公文包打官腔?花言巧舌地搞推销?在舞台上蹦来跳去地表演?都不对劲儿。”

绿绿白他一眼道:“叫你说,我什么也干不了,就只能来教书,真是会打击人的小孩啊!”

沈永恒认真地说:“做其他事需要才华、变通、创造力、认真,诚信、理智,好多好多,但是做老师,除了需要这些品质以外,还要高尚,纯洁。不是人人都可以做老师的,你不当老师太可惜了!”

绿绿老师听着这个孩子的话。

每一个孩子,都以其不可思议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们带给绿绿许多不可思议的体验,希望与绝望,快乐与痛苦,愤怒与安慰,酸涩与甜蜜。不当老师,不会有这样幸福珍贵的体验。

沈永恒也看着绿绿,年青的老师,目光纯净,新泉一样的可爱。

沈永恒凑过头去问:“老师啊,我送你回家?”

绿绿挑挑眉:“哦?好的呀!”

沈永恒跳起来,打了一个忽哨。

从一旁巷子的阴影里开出来一辆车,把绿绿吓了一跳。

沈永恒跑过去,拉开车门:“爸爸,送绿绿老师回家吧。”

绿绿老师不好意思地摸头:“那怎么好意思?”

沈爸爸,就是那个省十大杰出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热情地招呼绿绿老师:“绿绿老师,快上车。”

趁着沈永恒没注意,沈爸爸在绿绿的耳边小声说:“我儿子,酷吧?”

绿绿也小声地说:“比周杰伦还酷!”

在车子里,绿绿不甘心地问沈永恒:“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工资是多少的?”

“秘密!”永恒同学笑眯眯地说:“绿绿,收好工资条!我告诉你哦,不要让人轻易地了解你的财政状况!”

绿绿望着他的背影叹道:真是old three old four的棒小孩啊!

车子开到绿绿的楼下,绿绿一下车,就惊呆了。

在他的楼下,由郑宵领头,来了一大群五四班的小蜡烛。他们一人手上拿着一个新买的小灯笼,个个都面含微笑,望着他们的老师。

那笑容,就好像一把神奇的扫帚,可以扫除人心上所有的忧愁烦闷,扫出一片干净的天地,宽阔,辽远,一直一直延伸啊延伸啊,到天的尽头。

绿绿从沈爸爸那里借来了打火机,他一盏一盏地帮孩子们点亮那些小灯笼。一盏灯笼亮了,就映出一个孩子微笑的脸。

小小的灯笼,在寒夜里亮起一片温暖。

突然,绿绿看见了一个人,站在远处,迟疑着不敢过来。

是乔韵芝。

绿绿招手叫她过去,递给她一盏点亮的灯笼。

汤恩伯小声地叽咕:“是我的,我才不要给她。”

绿绿偷偷用脚踢踢他,悄悄说:“明天送你十盏,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