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岛海战中,仅以“济远”、“广远”2舰与日本联合舰队对阵,“广远”先是受重伤,后又搁浅沉没;“济远”舰畏敌逃遁,致使运兵船“高升”号及饷银运船“操江”号均遭不测,损失惨重,北洋舰队为什么不派得力舰只护航?此疑众说不一。
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之过。说,本来李鸿章命其派舰队护航,但是,丁汝昌借口“船少力单”
(《李鸿章未刊稿》)以致“不敢出头”,因而大拂李鸿章之意,遂决意“暂用不着汝大队去”(《甲午战争电报录》上卷,《东行三录》第143页),未能派出大队护航。丰岛事后,丁汝昌便因此受清廷处分,令“革职戴罪自效”。这种说法还颇为流行,不仅史论者言之,而且连民间话本,文学篇章中也时而提到,奚落丁汝昌。
另一种说法认为,咎在李鸿章。他不派大队出海护航,完全不因丁汝昌,而是他对帝国主义存在幻想,认为“我不先与开仗,彼谅不动手,此万国公例”,“谁先开战谁理拙”(《李文忠公全集》,电稿,16卷,第3页)以致不作开战准备而遭日舰袭击。
原来,根据先已驻兵朝鲜牙山的清兵统带叶志超建议,李鸿章决定再派2000兵丁加强叶军。1894年7月19日,李鸿章制定了一个护航计划,命令下达丁汝昌:若租成“高升”号等3艘外轮运兵,只需已泊牙山的“济远”、“广远”、“威远”游护;若英轮不允挂英旗,或改用招商局船,则派海军主力“定远”八舰护送。丁汝昌接到命令后,按第二方案准备,“8船升火”待命,同时电告李鸿章“何日护商轮某处,请探明,先电知,免临时耽搁(《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上册,第5页)。可见,丁汝昌对全舰队出海护航是积极的。
7月20日,李鸿章接到情报,说“倭兵船11艘出口”佐世保港,遂决定派大队前往牙山护航。电告丁汝昌:“近日倭情屡变,其兵船十一艘不知何向……汝须统大队船往牙山一带海面巡护,如倭先开炮,我不得不应,祈相机酌办”
(《李鸿章未刊稿》)。
丁汝昌接电后,一面命令驻泊威海港内各舰升火待发(“汤汽”),一面电告李鸿章己准备就绪,候令起碇。
电文曰:“廿午电,顷敬悉。济远、广乙、威远今早已开,帅令大队赴牙,昌拟率定(远)、镇(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超(勇)、(广)甲、(广)丙九船,雷艇2艘,并承平同行。惟船少力单,彼先开炮,以致吃亏。昌惟有相机而行。倘倭船来势凶猛,即行痛击而已。威防无船可留,请帅饬扬威速回,与平远,四炮船、二雷艇聊辅炮台御守。牙山在汉江内口,无可游巡。大队到彼,倭必开仗。白日惟有力拼;倘夜间暗,猝不及防,只听无意。希速训示。汤汽,备便候电即可。”(《李鸿章未刊稿》)在这里,丁汝昌并没有反对派大队去牙山护航的意思,只是委婉地提出了两个看法:一是主张如倭船来势凶猛,即行痛击,而不同意李鸿章“如倭先开炮,我不得不应”的说法,因为我方“船少力单,彼先开炮,必致吃亏”。这并非是害怕敌船,而是立足于当时战争一触即发的形势,采取战术上的主动免遭惨败的决策;另外丁汝昌鉴于牙山一带岛屿星罗棋布,又深缩海湾之内,水域狭窄,既不便巡弋,也易遭敌舰夜间偷袭,所以提出了“牙山在汉江内口,无可游巡”,“倘夜间暗,猝不及防,只听天意”,借以提醒上司注意,不可只待敌舰先开炮我再还击。仍是积极主动作战的态度,只是在口吻上易使人误会。
果然,李鸿章接电后于23日上午10时复电,语带讽刺地训斥曰:“牙山并不在汉江内口,汝地图未看明!大队到彼,倭未必即开仗。夜间若不酣睡,彼未必即能暗算,所谓人有七分怕鬼也。叶号电,尚能自固,暂用不着汝大队去。
将来俄拟派兵船,届时或令汝随同观战,稍壮胆气”(《甲午战争电报录》上卷,《东行三录》第143页)。
这样,丁汝昌委婉反对李鸿章“倭先开炮,我不得不应”的话,被李鸿章误认为是胆小畏战,不敢率大队护航出战。
丁汝昌多次到过汉江口,岂能不知牙山不在汉江内!丁汝昌所说,只是泛指,意在指出该处不易屯泊大型舰队,不便展开作战,有被动挨打之危险。所以,说因为丁汝昌畏战胆怯而致使李鸿章未能下决心派大队护航,这无论如何也是不通的。真正改变其大队护航计划的是两件事情所致:
7月22日,俄国参赞巴福禄来访。俄国公使喀西尼派巴福禄谒李鸿章说:“倭兵在汉城筑炮台,守城门,作据城状。商民逃尽,使馆不安。已电请国家派兵驱逐”(戚其章《论甲午丰岛海战的几个问题》)。李鸿章信以为真,认为日本在朝行为引起国际公愤,日本不会即刻首先开战。
当日,清驻英公使龚昭瑗又来电给李鸿章,说英“劝倭退江城兵,倭未复”,英国政府电令其驻日公使,向日本政府提出了警告:“如必执己见,以后有开战事,倭国一肩担当”(戚其章《论甲午丰岛海战的几个问题》)。李鸿章接此电后,更加认为“将来各国议开衅之罪,必问倭”,自己在外交上赢得了列强的支持;日本不敢挑起衅端。于是他改变了大队护航计划。事亦巧合,大队未出,丰岛失利,李鸿章借此诿过于丁汝昌,丁亦百口难辩,后之论者不察,也以此指责丁汝昌,实为极不公平的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