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今天才认识我吧?你倒是说说看,喜欢我什么?”苏挽月笑笑,酒意上来了,只能是更加迷蒙着一双眼。
她抬手拂过自己右边的眼角,卸下了那用真气屏蔽着的一道幻术。眼角的冷蝶褪去的时候,她脸上的疤也逐渐隐现,漠然含笑的一张脸,一半惊艳,一半罗刹。
若是有人肯喜欢这样一张脸,那才算是真心。只是苏挽月已经没有勇气去尝试,她虽是极力的乐观和勇敢,但心里毕竟苦楚。也不单单就这一张脸,而是对未来和对无法掌控自身的无尽恐惧,在一个举目无情的世界,故作坚强已经太久。
海无忧是坐近了些,劈手夺下了她手里酒壶,放远了示意不准再喝,“你这是在拿我的好酒借酒消愁啊。”似乎一眼就看得出她心里有着无尽苦衷,借酒消愁是最费酒的,因为酒精的浓度太低,而无尽的空虚和愁怨却又太浓烈,无以化解。
撑着头,苏挽月皱皱眉头,看着在伸手可及范围之外的酒坛子,“你自己替我拿过来,免得我揍你。”
“你好大的口气,除了我师父,再没人敢这么说了。”海无忧笑了下,被苏挽月的语气逗笑了,坐在那没有动。
“我真的会打人!”苏挽月稍微喝多一些,就是很无赖的样子了。瞪大眼睛看着海无忧,右脸上伤疤显得有些残忍,是会让你觉得落在她脸上,太过残酷的感觉。海无忧忽然有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而后邪邪笑了下,一把将人搂了过来锁在怀里。
被这个忽然暧昧的举动吓住,苏挽月浑身都僵了一下,满是厌恶想要推开。若是先前还能说是为了给凤韵兮演戏看,那现在就是活生生想占便宜的白眼狼。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色狼!我这么丑了还占便宜!你看我揍不死你!”苏挽月恶狠狠骂了几句,却被锁得死紧,她彻底承认自己不是海无忧的对手,内力方面差了太多。
“我只对你这样的。”美丽的男子笑了,冰魄化开的时候异常的吸引人,浑身的寒冰之气仿佛为她一个人融化,“苏挽月,考虑下,做我的女人,很值得。”
“值得你妹啊!”苏挽月破口大骂,觉得和这人讲不清楚道理。
扭打在了一起,在地上开始耍泼,却还是没能挣脱那人的怀抱。苏挽月又气又羞,觉得一向自诩保守的古人怎么也这样啊。
被抱得没办法脱身,已经在地上接连打了几圈滚了,两人也贴合得越来越紧。苏挽月扭开了脸到一边,不想和海无忧对视。那人也不勉强,除了抱着,也没进一步举动,只要她不挣扎,海无忧也不动。
几番反复下来有些累人,苏挽月轻喘着气,侧过头来狠狠盯着海无忧,“我好像,才第二次见你。”
“那又如何?”海无忧说话的语气,永远有种玩世不恭的邪气,他说的话,也亦真亦假,让人捉摸不透。
苏挽月看着海无忧吃定自己的表情,忽然笑了。在月光下,旁边是片废墟的竹林里,她就算没有了惊艳无双的容颜,那双杏目里的流光溢彩,也足够让她与众不同。
“你想知道我在笑什么么?”苏挽月缓缓问了句。
海无忧不语,但眼神示意苏挽月接着说下去。
“我在笑,即便抱着我的人是你,但却让我忆起和别人的一点一滴。”苏挽月意兴阑珊说着,回忆总像是调了色彩一般,暖黄而温馨让你心都可融化。她只记得另外个人也敞开过怀抱拥过自己,那人的怀暖暖的,不像他的人那样冰冷感觉,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也有温柔,很宠溺的感觉。
海无忧望着苏挽月浅笑的嘴,逐渐冰冷起一副盈满了寒霜的眼,“你想得似乎太多,人都要及时行乐,你现在眼里应该只有我。”现实过头了,就索然无味了,人要活在幻想里,才能逍遥自在,管什么是第几次相见,并非只是时间,才能衡量出与人的交情。
“好奇怪啊,你好像很懂我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和眼里的人,不是你。”呵呵笑着,苏挽月瞳孔涣散着,酒劲上来了,浑身都香香软软,抬眼看着霸道锁住自己的人,“不要再玩笑于我了,你无非是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罢了。”
盈满了一怀的香,不浓郁不俗艳,像是甘醇的清酒混着原本的体香,一下子能直达人心底的清冷淡薄。海无忧听着苏挽月的话,微微蹙眉,心里很失落,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你知道我以前去过云南么?”苏挽月眨着眼睛问海无忧,像是自言自语,“那片地方很美,也有很多凄美的爱情故事。”
海无忧看着苏挽月愈加迷离的眼神,真的是很迷恋她这双眼睛啊,“那你要同我说个故事么?”
“那不是重点。”苏挽月摇摇头,越过海无忧的肩头,看着竹林上头那片繁星点点的夜空,想了一想孔敢和厉鹰的模样,想着那里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恍若隔世,“机缘巧合,有人送了我一样东西,本身无毒,却能召唤天下毒物。”似是不胜酒力,苏挽月说得有些缓慢。
“是碎蛇么?那是蛊苗的神物。”海无忧却是一下子就猜晓了,笑了笑,一眼看穿苏挽月的心思,“不要想拿那个东西威胁我,我十三岁出师,活到现在,说历经百劫一点都不为过。”
“我没想要低估你,不过不想被人占便宜。与其一直处于劣势,还不是放手一搏。”苏挽月抬着下巴说了一句,似乎一点都不想听海无忧的话。
“那你先前说那些,是想先提醒我么?”海无忧饶有兴致问着。
“我不想背后伤人。”苏挽月嘟囔了句,表情有些理所当然的意味。
海无忧却是深深望了她几眼,而后终于肯起身。苏挽月疑惑,却也被半扶着坐了起来,晕红了一张脸,却不肯放弃灵台的那点清明,望着海无忧从身上拿出一截竹管,在尾端敲了一敲。随后的情况让苏挽月瞪大了眼睛,因为一条雪白的狐狸出现在了跟前,极其漂亮的皮毛,冲着海无忧轻轻叫唤着。
“这个也是幻术?”苏挽月愣了半晌,看着那条狐狸走到自己身前,很温柔蹭着自己的手。
“这叫管狐,是东瀛传过来的。先是抓一只狐狸,接着把那狐狸毒打一顿埋在土里,只露出头在外面。狐狸体形虽小,力气倒是不小,埋得松了,它很快就会挣脱出来。埋得紧了,又会淤血而死。然后让它饿上七天,在那狐狸看得到、闻得到却够不到的地方放上食物,七天之后,当它的怨恨达到顶点就可以把它挖出来,乱棒打死或是放血而死。总之是越残酷越好。这个时候,饲主就念起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入种神像,连续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从此之后,管狐就会跟随在饲主身边听候差遣。”海无忧意兴阑珊说完,也蹲了下身,摸了摸那只狐狸,而后侧头望着苏挽月,“你现下看着它很温顺,但攻击人的时候,会长大到小牛一样。见过它如此的人,都是死人。”
苏挽月心里很是震惊,呆呆看着眼前很乖顺的狐狸,怎么也想不到它现在只是杀人的一个工具。心里又是气愤,觉得这样一个制作过程,未免也太残忍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看这只管狐么?”海无忧轻声问了句,斜瞥着苏挽月,那双眼睛显得格外诱惑而又别有深意。苏挽月看了他一眼,即刻被那样炙热的眼神给吓到了,埋下头来,闷声回了一句,“不知道。”
地上蜿蜒而来一条碧绿如翡翠的细蛇,吐着蛇信,一副想要攻击的戒备样。食物链中,狐狸是吃蛇的,鹰和狐狸同是蛇类的天敌。苏挽月知道它有些怕了,起身走了几丈,弯下腰伸了手臂过去,让碎蛇顺着手臂爬上来。那白狐也是听到了动静,一身白到泛青的皮毛抖动了下,扭过脑袋,尖尖的嘴巴冲着苏挽月,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隐隐有些暴戾的杀意。
适者生存是王道,被驯化到再有灵力的动物,也一样会有生生相克的劲敌。海无忧按着那白狐的脑袋,抬头看了眼苏挽月,“你本身拥有的东西很多,却不知如何运用。倘若有一日遇到真正你死我活的场面,别人若不手下留情,你就必死无疑。”
“那你会让你的狐狸吃了我的蛇么?”苏挽月弱弱问了一句,站在那没动。
海无忧见她的表情一时有些好笑,管狐的威力虽然强大,却也凶猛无比。它曾受过残酷之极的对待,一定程度会对前事念念不忘,始终怀恨,一旦有机会,便会竭尽全力报复饲主。而且本身极为凶悍,若非武艺高强的人,也很不好操纵。海无忧见苏挽月迟迟不愿走近,再敲了敲那截竹管,收了白狐进去。
“我刚刚说过,你拥有的东西很多,但却在用最粗糙的方式对待。好比用名剑去砍柴,劈是劈得开,但不得不说暴殄天物。”海无忧嘴角含着那抹笑意,说着类似于谆谆教导的那类话语,他平日里很少愿意耐心同人讲这些道理,今晚可能是兴致,或许到了明日,就算看着苏挽月再顺眼,也懒得再说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想也是。”苏挽月点点头,见危机解除,松了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你除了用这条蛇召毒,还会什么?”海无忧扬着眉毛问了一句,言语之中,有那么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其余的好像也不会了,只是它能解天下剧毒,但只对它的主人有效。”苏挽月吐了下舌头,再看海无忧的眼神,有了种浅浅的怯意,苏挽月对于自己未知的那一类领域,总是很没有安全感。这个世上高人太多,需要时刻低调才行。
“我教你运蛊。”海无忧抬眼望着站在跟前的苏挽月,月光洒下来,柔和罩在她身上,一头的青丝被利落束起来,露着光洁的额头,那双杏目里的华彩,却显得比竹林上空的明月还要皎洁。
碎蛇本就是苗疆的神物,而苗族又是运蛊出神入化的。苏挽月其实早就想过这条灵蛇若想发挥最大的威力,该是要和蛊苗沾上边的,但她天性知足常乐那种,没有什么修炼到武功天下第一的野心。
“你有这么好心?要帮我治好脸,还要教我那么高级的玩意儿,不怕我比你厉害了么?”苏挽月笑了笑,漫不经心那种,主动权在别人手上的时候,还是不要希望别人会安什么好心。
海无忧一时没说话,抬了下手,示意苏挽月矮下身。苏挽月照做了,屈膝半跪在了旁边,海无忧伸手细细抚摸了下她脸上那道疤,“你若再以真气为续那种幻术,夜以继日如此的话,最多你还有两年的阳寿。”冷冷清清说了一句,海无忧也并非危言耸听,于他而言,那样入门级别的幻术,却要以真气为交换,实在是太不值得。也只能说苏挽月心思太浅,没有权衡再三。但大多女人,都把脸看得比命还重要。
“那你帮我治好的几率有多大?”苏挽月愣了下,她未曾想到过事情会那么严重。
“三成。”海无忧如实作答,斜着眼睛看苏挽月失落的神色,忽然心生恻隐,安慰了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来损毁之后鲜少有能复原,你我都应遵从这种自然规律,不要强求。”
苏挽月一时没说话了,垂着头在想海无忧的话,是很有道理没错,但哪个女孩子愿意甘心接受呢。细细想起来,事情发生几个月来,她无非是在逃避,从未肯真正正视现在这张脸。若说碧海云天,她却总是作茧自缚。
忽然海无忧左手揽了她腰,右手又从前头绕到她后脑,猛得往前一带。苏挽月重心不稳,防不及防跌进海无忧怀里,刚想要挣扎着起身,眼前却是天和地都翻转了过来,再回过神来已经被海无忧抱着压在了身下。
“你找死么?!”苏挽月怒不可遏,骂了一句,偏过头狠狠咬了海无忧胳膊一口。
海无忧见她举动,冷冷笑了下,还是没有放手,抱着她手指头都未松一下。
苏挽月尝得一口血腥,但身上的人还是未动,睁着一双杏目侧过头来想再骂人。下一瞬,却不想被人压着吻下来。瞪大着眼睛,苏挽月有种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
带着酒香的唇,怎么也尝不腻,碾转反侧,海无忧甚是满意那样的口感,越加加深着这个吻,舌头伸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苏挽月的挣扎,抵着她的头拉近,海无忧略微离了唇说,“把嘴唇张开。”离很近的距离,嘴里的气息喷在人脸上,他是微凉的唇温,一如冷静万分的模样。
“我要杀了你!”苏挽月破口大骂,才刚张嘴,就被人得了间隙吻进来。
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咬,强势闯进去,捕捉丁香般的小舌,变换着角度尝遍她嘴里每寸地方的滋味。不似他始终温凉的唇温,海无忧的吻来得霸道而气魄,强势得不管她是否愿意,缠绵悱恻着如最深爱的恋人。
苏挽月那时候只有一种想法,就是要宰了这个登徒子!只可惜技高一层压死人,在拳头说了算的江湖中,这句话如同真理一般存在着。现在的状况就是,被人占了便宜也不能伤别人分毫,终于被放开的时候,苏挽月连滚带爬从海无忧身下爬起来,嫌恶抹了下嘴唇,从怀里亮了龙鳞出来,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满脸通红,甚至眼眶含泪,苏挽月一招一式都是出的杀招,恨不得把海无忧千刀万剐了。但那人却是悠然自得的样子,以那管玉箫为武器,轻轻巧巧化开苏挽月梅花双匕幻化出的杀意。
以守为攻,身形行云流水般,海无忧的招式都很是逍遥自在,见招拆招,防得滴水不漏,偶尔出了一招攻式,苏挽月却是防不胜防有些手忙脚乱。她心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所以不可能胜。
苏挽月心有不甘,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海无忧的功夫比海无忧,高出了太多,颇有些深不可测的感觉,而且变幻莫测,让人找不出规律。苏挽月本是习武悟性极高的人,但心思略浅,眼下又是心乱如麻,根本看不出海无忧任何破绽。
“你今天是不可能赢我的。”海无忧轻声说了句,话音刚落,玉箫一点,恰到好处震翻了苏挽月拿匕的手,而后一抬手,指向了她咽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