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博弈人生:中国历史人物的博弈论解读
45011300000053

第53章 一碗水没有端平

在中国两千多年漫长的封建社会里,皇帝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封建专制统治的象征与代表。据统计,自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称皇帝始,到1912年清代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宣告退位止,在2132年中,中国共有皇帝494人(其中包括死后被追封为皇帝的73人)。

这些皇帝一手掌握国家的立法、行政、司法等全部大权,独断乾坤,决定着国家的命运与臣民的生死荣辱。其中固然不乏一些英才明主,但封建专制政治的独裁制、终身制、世袭制、嫡长子继承制、等级特权制的影响,更多地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暴君、昏君,还出现了不少娃娃皇帝、白痴皇帝、荒诞怪癖的皇帝等等。

在这些皇帝中,有一类非常特殊的皇帝,你说他无能,他在一个时段任贤使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你说他有能,他又几乎断送了自己的家族政权,使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的皇帝,唐玄宗是一个,明朝的明神宗也是一个。唐玄宗的失误在于宠爱杨贵妃,不理朝政;明神宗的失误又在什么地方呢?一言以蔽之,一碗水没有端平。

明神宗并非昏庸无能之辈,也正是因为他生性聪颖,才被明穆宗看重。他读经史过目不忘,而且很有见识,6岁时,他见穆宗在宫内骑马奔驰,便上前挡道谏阻说:“父王为天下之主,单枪匹马地在宫中奔驰,倘若有一个疏忽,那可不得了。”穆宗皇帝听后深受感动,当不久,立他为皇太子。1572年,明穆宗病逝于乾清宫,年仅10岁的朱翊钧即皇帝位,第二年改年号为“万历”,是为明神宗皇帝。

明穆宗给明神宗留下了一个非常团结的内阁班子,使他前期的十年能够坐享其成,这十年是他备受后人赞誉的十年,也是他一生转变的关键十年。在这十年期间,明神宗任用张居正为内阁首辅,进行变法改革。

张居正采取的一系列措施缓和了社会矛盾,挽救了财政危机,使得万历年间的前十年,政治清明,经济飞速发展,使濒于走下坡路的明王朝获得了短暂的复苏和繁荣。

张居正还是明神宗的老师,明神宗对这位霍光似的大臣是非常“孝顺”的。他言必称张先生,从不直呼其名。冬天上课的时候,神宗总是嘱咐太监将厚厚的毛毯放在张居正的脚下,以免冻着他的脚,张居正生病后,神宗更是亲自为他熬药。

张居正或者是感激明神宗的厚爱,或者觉得皇帝还小,或者习惯于执掌大权,或许各种因素都有一点儿。随着明神宗年龄的增大,张居正还是独揽大权,而且对皇帝异常严厉,这终于导致明神宗对张居正的不满。这对君臣实际上在进行一场权力的博弈,张居正在皇帝年幼的时候,以首辅身份成为大明帝国的掌舵人。由于他取得了太后和宫内掌权太监的支持,明神宗年幼,也就自动放弃了自己的权力,君臣间形成一种双赢的博弈,张居正替明神宗处理政务,明神宗坐享其成。

但随着明神宗年龄的增长,必然产生失落感,而张居正大权不放,又以老师自居,仍对神宗严格要求,却不给予他应该拥有的权力,终于导致明神宗的不满,这就使得在张居正死后,明神宗迅速废黜他苦心建立的一切善政,使大明帝国不可避免地走了下坡路。

明神宗并非真正的糊涂,但由于他私欲过度,总是以自己为中心,使他在处理家事、国事的时候,很难按照世俗标准办事,使臣民反对;而臣民的反对,又反过来让他行为更加偏激,不依常理,终于导致了君臣之间长达三十年的冷战,形成一种非合作性博弈。

明神宗与朝臣产生矛盾的一件主要的事情就是在立太子上的对峙。神宗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常洛为明神宗宠幸一个宫女所生,后来宫女被封为恭妃,次子朱常洵为郑贵妃所生。

明神宗宠爱郑贵妃,有意立朱常洵为太子。但根据明朝各代立皇太子的一般原则,应当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嫡长子继承制。嫡子必须是皇后所生,现在皇后无子,自然应当以长子为尊。因此,多数大臣主张立朱常洛为太子。皇帝和大臣相持不下,册立太子一事拖了十五年,君臣之间形成一种非常微妙的博弈形势,明神宗想依照自己的感情来确立自己的接班人,但大臣却鉴于明朝的祖制来决定国家未来的继承人。问题的症结就在于明神宗爱屋及乌,偏爱幼子,这就使君臣很难达成合作性博弈。

立谁做接班人,表面上看是皇帝的家事,但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在古人看来,太子是天下之本,因此,历史上的“争国本”延续了十五年,双方互不相让。明神宗想以拖待变,但大臣就是不妥协,以至于事情越闹越大,朝野皆知。最后,社会舆论占了上风,以神宗的妥协而告终。

神宗贵为天子,却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这让他对大臣非常恼火,从对张居正不满以来产生的逆反心理进一步加剧。作为报复,他对国家事务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不上早朝,不批答奏章,不主持祭祀仪式,不出席讲筵,不任命官员。最终,立太子导致君臣间产生巨大隔阂,形成双输的局面。

事实上,明朝时代,封建社会已经走下坡路。明朝中后期,社会风气腐化,朝中大臣党派之争非常厉害。从上到下,为己的私心都非常重,作为君王和大臣也不例外。

神宗虽不理朝政,但他却把“国”和“家”分得很清楚,在他看来,“国”是大臣在治理,既然大臣不“听话”,他就不管,好坏与他无干,任由国势腐败,而“家”却是他自己的小“内廷”,这个小“家”必须宽裕,让他能够任意挥霍。因此,神宗可以三十年不理朝政,但对搜刮民财却非常热衷。他派遣宦官为矿监税使,使百姓怨声载道,造成民变频繁。边境形势也日益险恶。

神宗出于报复心态,不理朝政,不委任大臣,出现权力真空;而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吏,为了自己的利益,结成利益集团,相互争斗不休,这就是万历朝后期的官场大势。

官僚队伍中党派林立,门户之争日盛一日,互相倾轧。东林党、宣党、昆党、齐党、浙党,名目众多。整个政府陷于半瘫痪状态。这种现象,居于高位的明神宗并不是不知道,这既是他厌恶的,也是他所希望的。

大臣相互为私利而争斗,使明神宗对大臣更加厌恶,更加不理朝政;而大臣结党互斗,谁也不能吃掉对手,左右全局,这使居于权力中枢的神宗即便不理朝政,也能安然无恙、独掌大权,使他不受到威胁,这又是他所希望的。

这种方式,虽然看似高明,但从博弈的角度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双输的非合作性博弈,明末的君臣博弈,如果在上的君王和在下的臣子都能为国,必然可以实现万历初年和张居正一样的合作性博弈。但在上的神宗心态变异,总是偏私于自己,敛财无度,大肆挥霍;对大臣也无法公正平衡,而是始终处于一种矛盾心态,既希望大臣一心为国,又希望大臣相互倾轧,从而维护自己的统治。这不仅使他自己无心过问国事,而且使少数想有作为的大臣也是有心无力,为己是明朝官僚队伍的主流,大明的君臣形成一种双输的博弈。

这种微妙的君臣之间、臣属间的相互关系,就好像两群冬烘先生打架,打到明朝亡了,便一起拉倒。这样的恶果,未尝不是由神宗的荒怠朝政开始造成的。

1620年,明神宗走完了他矛盾的一生,在他继位后的前十年奋发图强,使明王朝的经济得到了空前的繁荣;中间十年由勤变懒,最后近三十年万事不理。但却始终魁柄独持,这不能不说他在权术上、博弈策略上是个高手。但他变态的心理,加上贪恋酒色财气,他对自己、对国家都没有一种公正的心态,所以非但未能使明朝中兴,相反却把明朝推向绝境。《明史》对于明神宗的盖棺论定是这样表述的:“论者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