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凝看着童洛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带着无尽的惋惜。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彻底地击溃童洛瑶的心理防线。
“童洛瑶,你有没有觉得,活着很辛苦。连累别人,也累垮了自己?”叶秋凝笑眯眯地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童洛瑶警惕地抬头,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叶秋凝是想和自己谈心。这种女人,从里到外都透着阴谋和算计的气息,这个女人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思。
“你还不懂吗?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活在一个虚妄的世界里。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程瑶小姐!”叶秋凝不急不缓地说道。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仿佛认定了自己说的是事实。
童洛瑶惊诧地盯着叶秋凝,一霎那,她有些慌张。她的身份只告诉过曾经的韩宇,难道韩宇告诉了叶秋凝?韩宇,居然连她最不堪,最隐秘的过往,也透露给这个女人。然后任凭她用这些来伤害羞辱自己吗?霎那间,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又从脊背爬了上来,让人有一种粘腻的痛楚感。
“程小姐,你曾经有过光鲜亮丽的过去。你曾经是天之娇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太阳村长大的女孩。但为什么最后,你一无所有,而我却什么都有呢?”叶秋凝感叹了地说了一声,“究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家破人亡?又是什么事情,让你的父亲程琛不得不把你送去遥远的雾都,任凭你自生自灭,甚至不在媒体面前提你的存在,好似你早就已经死得干干净净。”
“你到底想说什么?”童洛瑶的音调变大了几分,她直觉这个女人说出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猜想,你也许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的父亲都无法接受你。是什么事呢?让我想想,我们一直在说你的父亲,忘记说你的母亲了。也许,一切是和你的母亲有关呢。”
“住口,别说了!”童洛瑶猛地打断了叶秋凝的话,她浑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听下去,接下来不会有任何好话。她不能听,不能听。
“你在害怕什么呢?我们不过是闲话家常而已。聊父母,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设计圈的人,谁没有听说过童心当年的风采啊。滨海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获无数奖项。而且她,漂亮,大方,就好像女神一般。有多少设计师在学生时代,都仰慕过她的风采,有多少男人都暗恋她,为她着迷。可这么一个完美的女人,却毁了。她就好像一个精美的瓷器,被人摔得支离破碎。”
“滚!”
“啧啧,恼羞成怒了啊。你知道她是怎么陨落的么?我来告诉你好不好?因为她有一个孬种的女儿,她被几个流串犯侵犯的时候,她的女儿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伤害,事后还害怕得连出庭作证都不能办到。”
“别再说下去了!”童洛瑶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一个字。
“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你妈妈的吗?他们说是你妈妈自甘下贱,作风不检点,才招惹了流窜犯。也不知道案发的时候,那个胆小如鼠的孩子,亲眼看着这一切是什么样的感觉?我都不敢想像,那是怎样的画面,我想起来就想吐。你的父亲程琛一定也不想去想像,他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来他的妻子被人伤害,而你却躲在旁边的垃圾桶,一声都不敢吭。你真懦弱,你真胆小,你真该死!”
“不是的!我真的好害怕。”
“你害怕,你有你妈妈害怕吗?你妈妈保护了你,自己却受不了打击精神分裂。你去过精神病院吗?我告诉你,我曾经辅修过心理学,我去过那个地方。你想知道那里病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可以告诉你,在精神病院里,他们每天会被逼着吃各种药,还会被其他的病人欺负,会挨打。有时候一发病,大家会把她捆在那里,听着她一声声的惨叫。”
“你能想像那么完美,那么高贵的一个女人。却最后披头散发,被人当作疯子一样关在精神病院的感受吗?她是对自己这个女儿多失望,才会如此逃避现实。”
“我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好吗?”
“不好!你以为我不说,你就可以逃避掉你良心的谴责吗?你为什么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阻止那些人,你为什么不报警,你为什么不救你妈妈?”叶秋凝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走进童洛瑶,靠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自私透顶,因为你无耻卑鄙,因为你胆小懦弱,因为你怕死!所以你躲起来了,所以你父亲无法原谅你,所以他憎恨你,所以他不想认你,所以他抛弃你,所以你才有今天。你是不是还恨着莫晴,你是不是还恨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恨,你该恨的只有你自己!不仅大家讨厌你,韩宇也讨厌你,所以他才会选择忘记你。童洛瑶啊童洛瑶,人人都憎恨厌恶你,恨不得摆脱你,你做人可真是失败透顶啊!”
“不要再说下去了,求你……”
每一个人都有弱点,要击垮一个人,就要冲着她最软弱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下手。叶秋凝一层层地揭开童洛瑶的疮疤,把她最内疚最痛苦的回忆敞开于空气中。童洛瑶不想再听下去了,她猛地抽出了输液管,血珠涌了出来,滴落在医务室的地板上,她也恍然未觉。没什么比心底的痛更痛,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童洛瑶,有时候我真佩服你。你有这么肮脏的过去,怎么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若无其事地做着设计师,你理直气壮地抢走我的幸福。你配吗?你要用你那那双脏手,设计什么作品?谁会要啊,你一辈子都做不了好设计师!”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人喜欢,你不觉得自己很该死吗?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耻于活在这个世界上。”叶秋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她微笑着看着她崩溃的样子。
“童洛瑶,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叶秋凝看着那个眼神迷茫的女子,语气温柔如水。她缓缓地递给对方一柄水果刀,目光中带着蛊惑的意味,“乖,你很难受吗?你很讨厌自己吗?那你就亲手,结束这一切吧。”
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
童洛瑶的的世界寂静无声,记忆却噬心刻骨,命运从不仁慈,她早就被打上了罪恶的烙印,无论逃向哪个方向,迟早会和那注定的结局狭路相逢。
她缓缓地蹲下,整个人蜷缩在墙边。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堪的过往无孔不入,他们早已经备份烙印,无论你如何努力去删除去忘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将它一键还原。
童洛瑶,你的至亲憎恨你,你的家乡驱逐你,你自己难道就能原谅自己?
或许,唯有死亡才是救赎。
……
从醉酒中醒来,墨曦头隐隐作痛。窗外依然是月光明媚,耳边还有着宴会厅的音乐声,他烦躁地拉上了床头的窗帘,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手机此刻却不合时宜地唱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拿起又挂掉。这一眼,便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卫生间里传来了人洗浴的声音,他忍不住冷笑,自己真是疯了,这是在干什么,酒店开房吗。童洛瑶是他的瘾,更是他的毒。他已经为了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手机里是一长串的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公司打来的。一床上衣物凌乱,狼藉的场面提醒着他的放纵。他一向自律,当年背负着剽窃丑闻离开CSM,结束爱情败走伦敦,他都不曾做出“夜场买醉、带女人过夜”的荒唐事。可看到童洛瑶和迟宇恒如此亲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似乎只有酒精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渴望,是不是自己堕落了,再也配不上她了,就可以说服自己放开她。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道童洛瑶会如何看他,饥不择食的色狼,还是无耻的上司?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亲自斩出了这一条鸿沟,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拿起床头的衣服,缓缓地穿上。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在洗澡的女人是谁,就走出了房间。